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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大郎兄妹平日生活簡單,偶然遇到采荒往來的山人,因記祖母生前之言,認定這班愚昧無知的蠻人野蠻殘忍,以前上輩又曾屢受迫害,心生反感,雖守祖母教訓,不肯妄殺,心卻厭惡。再聽所救的山民說那被擄為奴慘痛經過,越發激動義俠之心。上來總是先存疑念,懷有敵意,而這些山人見他生得高大,那麼威猛的大象竟可隨意指揮,為數那多,全都當他天神象王看待,只一遇上,也就膽寒跪伏,奉命惟謹,便在背後,也恐觸象神,不敢絲毫洩露,所以連老人阿龐在月兒湖周圍那麼高的威信,問路時節,那兩個曾遇大郎兄妹兩三次的老山民俱都不敢明言實情。

  大郎兄妹也就以神自居,樂得使這班野人見他們害怕,免生事故,沒想到山中竟有這樣膽勇義氣、勤勞誠樸的大群野人,再聽雙珠姊妹一說,立將以前輕視之念改掉。先想來者既然是客,應以客禮相待,偏生人少客多,忙亂了一陣,正覺為難,及聽雙珠姊妹的話,聽其自然,果然省心省力,賓主均可相安自得,本就高興,不再勉強。後又看出內中幾件東西十分巧妙,掛在樹上的軟榻尤為中意,意欲仿製,探詢做法,說過也就拉倒。

  這時天早入夜,談了一陣,老人阿龐忽說人倦欲眠,樹上業已搭好懸床,欲往安眠,不想住在樓內,並將龍都、鴉鴉帶走。雙珠心中一動,因和二女正談得高興頭上,也未理會。後見阿成藉故外出,一去不歸,跟著鴉鴉來說:「阿成叔叔也想住在外面,叫我來陪娘娘。」

  雙珠方問:「你怎還沒有睡,衣服也被樹枝掛破?」

  鴉鴉微笑未答。么女忽想起天已不早,來客又多疲倦,便喊大郎各自回房安眠,明早再談。雙珠姊妹也未深留,大郎兄妹便和路清走去。

  次日早起,忽聽樓外大郎兄妹與黑夷歡笑之聲,探頭一看,原來老人阿龐因感主人情意,又見所臥木床乃是整株樹木拼湊成功,上面雖然鋪得甚厚,這樣熱天,決不舒服。因人長大,身子沉重,竹榻容易毀損。山中用具缺乏,刀斧又少,新近才由所遇山人送了幾件,並不十分合用。如和那樓一樣,用巨竹製成一榻,要費不少的事,因此那床只是擺樣,連賓帶主均是臥在樓板之上。樓板都是碗口粗細的巨竹建成,雖極堅固,睡在上面並不舒服。共只幾張草席,又都分給了客人,如不走掉兩個,主人連席子都沒有。再聽初見懸床時的口氣,么女並還半臥床上試了一試,連聲讚美,只惜人大長大,無法睡直,大有仿製之意。

  野人心直,初到時曾見洞中各種獸皮堆積如山,只是不曾硝過,急切間難於仿製,別的零碎東西均可合用,就是缺少,也可設法替代,暗忖:再往前走已有大群巨象護送,舒服輕快,還可早到,並有避蟲的藥,免去許多危險,少掉幾副懸床並不妨事。而這類東西本可隨意分合,有的並可拼成大小帳篷。老人心急,想討主人歡心,素來愛眾,見同來壯士均已睡熟,不願驚動,阿成、龍都、鴉鴉因雙珠姊妹見主人相待親切,人又天真,恐作長夜之談,由晴中給每人服一粒健神的藥,睡否無關,精神頗好。便在暗中示意,把這長幼三人相繼引出。仗著樣樣方便,竟將山坡上面的一座帳篷拆掉,就著所帶精麻製成的長索和當地所產巨竹,連夜趕製成兩具大懸床,張在大樹之上,準備明日送禮。因鴉鴉人小,中途遣回,不令對二女先說,故未提起。

  制床時節,見當地到處都有巨象坐臥遊行,剛一走動,便有兩隻掩來,立在身旁。如換平日;二人也必驚慌,因在到時曾聽大郎兄妹說過,說這些大象均通人意,除卻看出來人有了異圖,非但不會侵害,有事還可差遣。先遇好幾隻,均未驚動,忽然掩來,必因自己深夜不睡,手持刀斧,動作又極輕巧,所以生疑,趕來監視。想了一想,心中略定,便用一根巨竹朝那象連說帶比試了一試。內中一隻果然走向竹下,用長鼻將竹卷緊,連拔帶搖。另一象也同上前相助,就勢拔起。

  二人見象如此靈慧,越發驚奇,越想前途越高興,不消多時便是做好,人也疲極。乘著天色未明,見石坡上面平坦乾淨,隨便鋪上兩塊零碎的帳篷。老少三人睡在上面,連日疲勞,睡得甚香,眾野人均已起身,還不曾醒。頭目加加看出是老公公所為,又將龍都喊醒,問知經過,令其再睡一會,一面派了兩人守在旁邊,以免驚動。

  跟著,大郎兄妹相繼起身,由樓窗內望見側面坡上掛著兩個大懸床,方想原來他們也有大的帶來,欲往一看。見路清未醒,知道這班來客途中勞倦,便由樓窗縱落。剛到下面,便遇加加迎來,告以老公公阿成、龍都三人連夜趕制相贈,不禁大喜,笑聲洪亮,二女等均被驚醒,經此一來,對阿龐等野人更多好感。當日起身之後,主人因這班來客均與他本性相投,一切純任自然,無須當客款待,反更親切。吃完早飯,便請眾人騎象出遊。那班野人平日把象當成神物,有的望見還要跪拜,不料這等馴善聽話,肯讓他騎,心喜欲狂。

  白象林本是大片盆地,前面兩崖壁立,成一天然門戶,內裡平野中又隆起幾條長短不等、斷續相連的危崖峰石,無形中隔成三條山谷。所居是在中心斷崖旁邊一座峰崖之下,本來屏風也似平地拔起,靠近峰腳卻有大片斜坡,前三面又是大片肥田平野,竹林花樹,清溪平淺,水中長滿各色蓮花菱熒之類,並有一條人力掘成的小溪,環繞而流,風景如畫。整片黑森林當中,只此一片最空曠的山野。也有樹林,一則行列較稀,又都長滿花果,燦如錦繡,地方甚大。右面穀中還種著幾畝瓜田,乃是去年山人由山外帶來的種於,業已結實。主人看慣無奇,欲使來客多走幾處,遊玩之地頗遠,周圍百餘裡內,除來路蜈蚣穀一面,全都去到。

  雙珠姊妹又發現好幾處可以開墾之地,暗忖:「這樣危險深黑,到處佈滿毒蛇猛獸,人都當它地獄看待的黑森林裡面,竟有這許多好的肥沃土地、無窮美景與無窮地利,任其長此荒廢豈不可惜?這裡面各種族的部落又多,都是一樣的人,天性又極誠樸,只需稍微勸告,與之接近,連成一氣,專一開發,謀取衣食,日子必能越過越好,以前兇殺擄搶之事決不致再有發生。算起來人力並不在少,再將山外那些苦人引來山中采荒開墾,雙方合流,日常興建,將來美景簡直說他不完。」

  越想越覺可惜,便起了一種念頭,這且不提。

  大家在穀中住到第四日,偶問山民花牛夫婦何往,才知么女心細,惟恐以前山民所說還不十分可靠,已命花牛夫婦帶了二十只大象前往探路,最重要是查看惡鬼溪的水勢深淺緩急,只等人到便可起身。照眾人的預計,如在第五日起身,至少還可早出三四天,何況花牛帶的均是強健多力的巨象,此行兼帶開路,省事不少。聽完自更感激。

  到了第五日夜裡,正在懸念不知明日能否上路,花牛忽然歸告,說:「初到時當地水勢猛急異常,第二日便退了一半,象群已可涉水而過。又往隔溪探路,偶然登高遙望,瞥見一夥野人由遠方山谷中上下攀援,穿往一片黑壓壓的森林之內,也許那一面藏有部落。這班野人看去兇猛非常,動作矯健,不似來客這麼乾淨整齊。攀援飛馳于高山危崖之間,三五成群甚是慌亂,多半那邊有什仇敵欲往擄劫,以後未見出現,不知何往,此行多半不會相遇。歸途見那溪水淺得只有兩三寸,上流已無石塊沖下。照山人所說,今明日正好上路。」

  眾人急於起身,原早準備,只等花牛歸報,聞言大喜。森林中行走本無日夜,預定又是第五日午前後起身,匆匆一說,吃飽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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