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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正在發令戒備,忽聽轟隆大震和樹木折斷之聲,殘枝碎葉挾著大量沙土,雪崩也似紛紛驚飛,聲勢甚是驚人。原來外面一隊象群業已驚竄回來。崖缺口那列土崖連一些雜樹灌木,業被象群衝開三四丈寬一片缺口。巨鼻起處,灌木小樹帶著沙土滿空飛舞,塵霧立時湧起老高,頓成奇觀。方想崖外象群這樣驚慌,來的東西定必厲害,不料前隊象群一過缺口便往兩旁分散,與另兩隊合攏,也各將身向外,立定不動,那一彎象城,更似釘在地上一樣,目注前面,一動不動。異聲越來越近,因對面草樹甚多,又有一片高地擋住,暫時還看不出。

  老人知道雙方惡鬥快要開始,象雖猛惡,不去惹它不會傷人,見此形勢,由不得生出好感。正命眾人小心戒備,忽然遠望那面來的惡物,與昨夜所見石螭一般無二,為數更多,中間還有一小群花花綠綠,形似蜈蚣,長約數尺之物,看那來勢甚是散漫,分好幾群漫山遍野而來,相隔缺口外面土坡約有七八丈方始合攏。大群石螭在前,那形似蜈蚣的惡蟲本來自成一隊隨同亂竄,及至上了口外崖坡,便夾在大群石螭當中,兩面各空出一條,形成一個「個」字,又像一柄顛倒的叉尖,只兩翼稍微往裡收縮,由當頭五六個大石螭率領,迎面躥來。

  這時外面象群沖破土崖驚退回來,分向兩旁小隊之中,業已立定,崖前一帶湧起來的沙塵也快停歇,看得逼真。眾人見那剛沖塌的裂口也有好幾丈寬一條,離開前端象群約有十丈光景。大量毒蟲本似潮水一般湧到,正對口外寬約十多丈長達好幾十丈的大片崖坡平野全被佈滿,看去墨綠綠的,除卻當中形似蜈蚣的惡蟲,四邊一圈空隙,真看不出一點地面。那東西又像蜈蚣又像穿山甲,通體五色斑斕,螢光閃閃,映日生輝,看去比石螭要小一半不止,長只數尺,但那形態更加獰惡,動作之間也更剛勁兇猛。大群石螭,似都怕它凶威,並還受制,只管隨同前進,將它這一群夾在當中,一個也不敢挨近。石蠍最長的約有一丈左右,比昨夜所遇短小一點,奔馳起來,寨寨餌餌之聲震得山搖地動,仿佛一個箭頭形的狂潮,轉眼就要射到。

  眾人看出厲害,下面象群雖已列陣相待,但是這類惡蟲凶毒無比,非但口噴毒氣,多麼高的崖壁,只要稍有依附,便和壁虎一般可以沿上,來數這多,那形似蜈蚣穿山甲的,看去更比石螭厲害,一個不巧,被它躥峰來,如何能當!老人阿龐正下密令,命眾人先在峰頂點燃幾支火把,將昨夜所剩火把火球分持手內,以防萬一。前面大群石螭業已湧到缺口外面,離口還有數尺。當頭幾隻最大的,似知對頭已有準備,早就連聲怒嘯,走得也慢了下來。

  這東西真個奇怪!為首惡蟲只叫得幾聲,後面的便相繼應和,一路叫將過去,來勢立緩,忽然停住,全數不動,當中蜈蚣形的惡蟲也停了下來。相持了一會,塵沙歇處,遠望過去,宛如一個十多丈長、兩頭尖的棗形陣勢,四邊一片墨綠,更無雜色,當中淩空嵌著一條五色斑斕的大棗核,密層層將那一帶地面遮住。惡蟲的凶睛藍晶晶的,又大又亮,開合不已,仿佛一片橢圓形的墨雲,上面嵌著千百點深藍色的繁星,一齊閃動放光,映著朝陽,更成未有之奇。

  眾人均知象和毒蟲必有一場驚險無比的惡鬥。起初大隊象群立在地上,雖未轉動,偶然頭尾還在搖晃,自從惡蟲湧近口外不再前進。成了相持之勢以後,所有象群直和泥雕木塑一般,呆立當地,備將長鼻做一圈昂首卷起,絲毫不見動轉。雙方都似知道仇敵厲害,誰也不肯當先發難。這麼聲勢浩大的猛惡場面,竟會悄無聲息。大家心情均極緊張,各以全神註定下面,方想:「這兩起猛獸毒蟲拼鬥,想必不止一次,否則不會這等神氣,直和受過馴練一般。」

  忽聽前面石螭群中又在窸窸亂響。

  定睛一看,原來當中丈許寬一片,由為首幾隻最大的石螭起,不知怎的,忽然周身抖顫起來。跟著,後面的石螭便緩緩掩蓋上去,壓在前面的石螭身上,疊將起來,移動頗緩,抖得也更厲害。和疊寶塔一般,不消片刻,疊起一個半圓形的穹頂蟲堆,疊過四五層以後,底層為首大璃方始停止抖顫,後疊上來的卻似膽怯異常,凶威盡斂,周身皮鱗一齊顫動,緩緩上爬,口都不張。有的連凶睛也都閉上,各夾在身下兩螃之上,抖個不停,直等身上又有同類壓到,加了兩三層,方始恢復原狀。後來的更似迫於無奈,沒有爬到前頭,便是俯首停住,不再前進,漸漸成了一條三四丈長的斜坡。

  眾人先還不知何意,看出方才凶睛怒凸、巨吻高張,那麼猛惡的形態,這時全都垂首喪氣伏在同類身上,恨不能把整個身子壓到地裡面去,沒有一條稍微欠身。兩邊惡蟲也都現出抖顫膽怯神情,越是上面未壓有同類的抖得越凶,只離開當中蟲堆較遠的石螭還是原狀,可是額上凶睛不朝前看,多半斜顧當中和身後一面,但無一蟲回頭。心正不解,微聞寨餌煩喧中,另有一種噓噓之聲。

  再細往前一看,原來大群石螭本是一個棗形圓陣,當中一小群形似蜈蚣、穿山甲的惡蟲,為數共只二三十條,不及石螭十分之一,獨居中央,仿佛三軍主帥一般,本來四邊空出一圈,這時,前端石螭往前疊成一條斜坡,地面已有不少空出,噓噓之聲便是這類惡蟲所發。兩旁和身後的石螭還是原樣,惡蟲前面這一群卻似恐怖已極,紛紛往前面同類身上爬去,看神氣好似迫於無奈,非但通身抖顫,動作也慢,有的中途似想停歇,看那意思,頂好被壓在同類下面,無奈起得較遲,已被捷足先登,聞得身後噓聲,又不敢停,動作越慢,越發爬向上層,結果,前面像個圓形矮牆,由頂往後,成了三四丈長一條斜坡。當中惡蟲,還在噓噓怒嘯不已。再看象群,也似全身都在用力。雙方大有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勢。

  雙珠心細,早就聯合了雙玉、路清和十幾個勇士,拿了火球毒弩毒鏢之類比准下面,只等看清形勢相機而發,見那當中那群惡蟲周身皮鱗堅厚,頭有極鋒利的觸角,腹下生有兩排短爪,上還有鉤可以伸縮,比觸角還要鋒利,分明這類惡蟲比石螭要凶得多。正代象群愁急,前面噓聲止處,當中那群惡蟲本是昂首怒嘯,聲低而急,聽去刺耳,腹下兩排利爪齊向外翻,一條條伏在地上,忽將前半身往裡一縮,前面十來雙短足立時密層層縮緊一起。剛看出那東西身後長尾仿佛是個累贅,猛瞥見日光之下花花綠綠二三十條彩影,順著那片石螭搭成的斜坡,颼颼連聲,對面躥來,勢子又猛又急,同時又聽石螭慘嘯之聲。

  因其來勢太猛,眾人方覺不妙,心中一緊,還未看清,忽聽霹靂連聲,眼前白光連閃,宛如千百條銀虹亂箭也似,映著日光,在峰下面滿地交織,朝前猛射,跟著一陣大亂,驚天動地,震耳欲聾。原來當頭二三十條惡蟲,就這晃眼之間,已由石螭所搭蟲堆上,箭一般照準前面象群迎頭躥到。本意是借這條石螭搭成的坡道,比准象頭斜沖過來,因吃了身後長尾的虧,全仗前半身一伸一縮的彈力,腹下兩排利爪鋒利非常,力大無比,所過之處,隨同兩排利爪猛力撥動,往前急躥。上層石螭那麼堅厚的皮鱗,全被利爪抓裂,皮開肉綻,腥血四流,越是前面的石螭受傷越甚。內有幾隻,只管雙爪抱緊下面同類,因惡蟲力大無比,又是一個直勁,竟被連身抓起,往後倒翻,來勢端的猛惡已極。

  眼看竄離象群不過兩丈光景,前面大象各將巨鼻一揚,鼻孔內立有一股極強烈的水箭猛射出去。惡蟲除長尾是它的缺點而外,無形中又吃了相隔太遠的虧,本身不能跳高,只這猛力一沖,已成強弩之末。這群久經高人馴練的大象早就蓄好全力,鼻中所吸的水又有專一克制毒蟲的藥草在內,好幾百股水箭宛如驚虹電射,惡蟲怎禁得住!

  後面大群石螭以前原吃過虧,性又凶狡,雖然復仇心重,又受惡蟲逼迫,成群來此報復,無奈對頭所噴水箭是它剋星,上來停在口外,相隔這遠不敢再近,便因嗅到藥味之故,只為同來毒蟲兇惡,又因天性強悍,不知厲害。石螭又最怕它,平日雖同棲息,稍一觸怒,吃它用頭上尖角頂住咽喉要害,腹下兩排利爪鉤緊胸前那條細縫,猛力一分,立時撕裂,腹破腸流。惡蟲不退,不敢回身,只得停在那裡,進退兩難。

  相持了一陣,後面惡蟲凶威暴發,因其不能跳高,只知照著慣例,強迫石螭搭成一條斜坡,使其進攻,以免象身高大,不能衝擊對方咽喉要害。沒想到相隔大遠,對方又有準備,當時打翻在地。一陣極濃烈的藥香,隨同千百股水箭飛舞中,將峰前大片地面全數籠罩。前頭石漓,有的還被水箭打中,當時周身綿軟,昏醉在地。這一面卻又上風,所有石螭全都聞到藥味,又見惡蟲橫在地上,本有一半昏醉。兩旁群象再一擁齊上,紛紛踐踏,有的用鼻卷起惡蟲,後面長尾朝前甩去,一拋就是好幾丈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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