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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惡蟲最要緊的所在便是尾中心一段,稍微用力一夾,凶威全失,便未為藥力所昏醉,也禁不住。內有好些巨象,均知制它之法和惡蟲的短處,牙齒又長又大,比刀還快,上來照準它的頭頸和尾上癢包,用象牙猛紮。那麼凶毒之物轉眼死光,大群石螭如何還敢停留!紛紛掉頭亂竄。象群也同發動,一齊隨後追去。有那被象追上的還想反抗拼命,不料當頭追的大象,鼻孔裡的藥水多半不曾噴完,長鼻一揮,水花飛濺中,石螭頭上只被噴中一點,逃出不遠便四肢無力,竄伏地上。象群追到,長牙巨蹄同時並用,一陣亂踏亂紮,全數弄死。

  峰上眾人全都看出了神,正在呐喊歡呼。峰下象群本做月牙形,城牆也似將小峰圍在當中,左右各有兩群,仿佛犄角之勢。山中猛獸竟有這類動作,宛如行軍列陣一樣,已是奇怪,這一追趕惡蟲,更看出是受有馴練的大象。原來象群追到口外便往兩面展開,成為一個反弧形的陣勢,由大而小包圍過去,眼看越縮越小。大群石螭業已退到來路森林裡面,象群追勢也越來越慢,但卻追隨不舍,遇見走單落後的石螭螭是踏死,再往前進,到了林外停住。

  另外還有一群好似剛剛趕到,全都揚著長鼻,由斜刺裡馳來,搶到前面,在森林邊界上到處噴水,噴完,各自昂首呼嘯了幾聲,忽同四散分開,往來路這面退回了一段,走過當中一片無草的石坡,停立下來。有的昂首朝前張望,不時揚鼻向空聞嗅。有的隨意遊行坐臥,悠然自得。正想:林中藏有這多猛惡的毒蟲,就不由此通過,前途也難免於遇上,猛瞥見先那兩隻翠綠色的山鳥忽由頭上飛過。

  鴉鴉想起前事,方指空中咒駡,忽見前面樹林中起了一股黑煙。老人方喊:「林中火起!」

  跟著又有五六處火煙冒上,轉眼列焰騰空,滿林火發。最奇是那片樹林雖不似來路森林那麼繁密陰森,上面沒有極厚的樹幕,看去也頗茂盛,雖未看出什麼樹木,生得也極茂盛。照例這類充滿生意、枝葉碧綠的樹木,就是遇到火山爆發,除卻整片坍塌,也要隔上些時被火烤幹,才能全部點燃,火勢不應發得太快,應由枯木死樹先行燒起,上來煙多火少,決無轉眼全紅之理,不知怎的,當日這場火卻是特別。上來先是一處冒起濃煙,跟著又起了八九處同樣的火焰。共總不過頓飯光景,火勢越來越旺,轉眼滿林全燃,烈焰上騰,全部燃燒起來,火勢之快,簡直出奇。林中早就起了騷動,隱聞各種野獸毒蟲吼嘯之聲遠遠傳來,但未見有一個生物逃出林外。後來整片樹林均在烈火濃煙籠罩之下,火勢業已高起十余丈,滿空火蛇飛舞。

  眾人正恐那火越燒越寬,蔓延開去,忽然看出前面樹林地方並不甚大,大體寬約數十丈,深只三數十丈。再往前去,好似一片窪地,三面均是石山包圍。當地因在高原之上,有這一片樹林擋住,起初沒有看出,直到燒過一陣,方始發現整片樹林上面的枝葉已快燒光,下面樹幹還在燒之不已,火光照處,仿佛那是一片袋形坡穀。前面兩山對列處的樹林便是袋口,袋底深藏在樹林裡面,地勢到此,形成一個又寬又大的深溝。另外雖有不少樹林,相隔較遠,中間仿佛隔著一段,當日風又不大,所以這麼猛烈的火勢只燒前面一片,再往前去,並未波及,形勢甚奇。兩邊崖上雖有一些灌木野草,有的被火引燃,有的一燒就光,乘著後面崖坡燒將下去,火勢並未起來,只見一些黑煙在崖後面微微飄動。

  眾人正說:「只要沒有大風,不致闖出燒山大禍。」

  忽見口外崖上,那千百隻大象一同昂首,向天長嘯。雙珠姊妹方疑又有變故,忽見相隔火場較遠、斜偏上風一面的危崖上,馳來十多隻大象。當頭一隻白象,上坐一人,身材似比常人高大得多,胸前還抱著一個幼童,身後還有兩隻大象,也各坐有一人,十分眼熟。定睛一看,方自驚喜交集,耳聽眾野人驚呼之聲嘈成一片。原來當頭白象上的小人正是龍都,因身後所坐壯漢身材高大,相隔又遠,看去顯得人小。後面兩個騎象的,有一個正是阿成。料知這多象群均是當頭大漢手下,阿成、龍都多半昨夜私往前途探路,與對方相遇。看二人騎象同行,精神甚好,分明對方並無惡意,不禁驚喜交集。

  雙珠姊妹和路清均想迎上前去,老人阿龐連忙攔道:「女兒們且慢,事情還拿不定。這些大象猛惡非常,稍微激怒便是禍事。可恨未來時我向他們問路的兩個老山人,我平日對他極好,交情甚深。只說蜈蚣穀出口內外一帶最是危險,必須算准時刻,照他走法,才可平安無事,左近有一白象林住有山神,養有大群神象,遇上必死,所以這一帶必須避開,有許多話和詳細情形均未明言。

  我活了這多年,從未見過一個真的天神,向不肯信這些鬼話,又因他一面叫我過時小心,不要冒犯附近山神,惹出殺身之禍,並說山神雖只兩個,發起怒來,隨手一揮,無論帶有多少人都被殺光,一個也難活命,一面卻又可在所說花林之中歇上些時再走。許多話均不近情理,因此不曾追問。就是到此以前,聽到頭上說話不見人影,也只當是妖巫鬧鬼,沒想到別的。

  「你看阿成、龍都神氣,雖不像吃過苦頭,事情到底難料。象背上共只兩人,這許多大象均似聽他吩咐,說好便罷,稍有誤會便難應付,我們這些人死上一個也是冤枉。我料老由此經過,先後有好幾次,所說山神便是象背大人,他們也必見過,不知何故不肯明言,累我們耽擱這一天,有無變故還不知道,真個可恨!如早曉得此事,來路我必準備,只需在日落以前由崖頂穿過蜈蚣谷,索性天明前出口,守在旁邊,等候象群過去,連那花林也不再進,拼著多受一點辛苦,趕出三四十裡,避開所說白象林這一帶再行歇息,哪有這些枝節!

  「來的決非什麼山神,山人所說雖是鬼活,像這樣身材高大的人到底不曾見過,氣力多大我們也都不怕,最可慮是他有這多象群,不是人力所能抵敵。這類猛獸非但性靈,又極忠心,最是記仇,附近是否還有也不知道,我們只要和來人稍微不合,有了敵意,那就麻煩已極。一旦動手,必有傷亡。就算我們能夠殺將出去,只要傷它幾隻大象,它便成群連明帶暗跟蹤掩來,休看它們身子蠢重,動作卻極靈巧,往往掩到你的身旁還未警覺,又最合群,仇恨一結,追逐不止。我們多高本領,其實不能不飲不食,永無休息,它卻力大性長,成群來攻,隨時都要防備吃它的虧,豈不討厭?並且象群那多,也決不容你走近它的身旁。不必忙此一時,以防你們漢人言語不通,萬一引起疑心,多生枝節,反而不美。」

  說時,雙珠等三人雖已看出對方決無惡意,龍都見了自己還在揚手招呼,阿成卻無動作,也覺老人所說有理,又被攔住,不便不聽,剛剛停住,老人話也說完。忽見方才飛去的那兩隻翠鳥飛將回來,正由峰旁飛過,到了眾人頭上飛翔了兩轉,忽然朝下笑駡道:「老野人,你曉得什麼呢?只有你們的話才不好懂。你們人多,想欺他們好人,少時我叫大象用鼻子卷你。」

  另外一隻又罵:「鴉鴉小鬼不是好人,轉眼叫你知道利害。」

  二鳥相對飛鳴,所說競與人語相似,並且還是漢人口音,眾人才知先前幾次所聞均是這兩只能說人言的翠鳥,並非山精野怪。

  雙珠暗忖:「此鳥既通人言,所說又是漢語,可見大漢也是漢人無疑。心中一動,再一回憶方才象群與毒蟲石螭惡鬥經過,越料來人不會存有敵意,即使有什誤會,也說得明白。只是阿成和大漢一路騎象而來,走得頗緩,那千百隻大象見了主人,再一迎上前去,大漢好似群象有功,欲加慰勉,每遇一隻將頭和鼻伸過,均要伸手撫摸兩下,四面均被包圍,更多耽擱。阿成隨在大漢身旁,目光雖然望著自己這面,絲毫沒有表示,手都不曾抬起。另外象背上那人緊隨阿成之側,又似防守神氣。眼望前面大火雖未往外蔓延,火勢仍極猛烈,風卻不大。先後經過已多半日,日色早已偏西。眾人心情緊張,全都忘了饑渴。

  雙珠等三人方覺騎象大漢心意還是難測,照這樣群象圍擁,沿途撫摸象頭耽擱,不知何時才能走到?幸而老人阿龐料得不差,否則自己等三人如其迎上前去,隔著這大一片象群,也無法走到阿成身旁。這類野象性均猛惡,如用輕身功夫由象背上飛越過去,難免發生誤會。象鼻又長,見了生人再一群起來攻,就算閃避靈巧,不去傷它,看它動作那麼輕靈,也難應付。

  又等了一會,雙珠忍不住朝阿成揮手招呼,一面和雙玉、路清商計,各料對方心意,均說來者只是漢人便可無慮。那兩隻翠鳥忽又由崖上飛起,朝大漢箭一般投去,口中叫了幾聲,象群歡嘯聲中,也未聽清叫些什麼。雙珠暗忖:此鳥真個靈慧,比鸚鵡還通人言,十分可愛。」

  鴉鴉早經二女止住,不令再罵,本心也是喜愛那鳥,正在指點,說二鳥是大漢所養。雙方相隔仍有一二十丈。來人離開口外斜坡雖不甚遠,但是四外象群包圍,仿佛每一隻都想主人加以撫摸,還未擠近身前,一條長鼻已朝大漢伸去。和阿成並騎同行的一個,身材只比大漢稍矮,也是如此。來這兩個大漢,也似愛極那象,恨不能每一個都要摸到才罷。一時前後好幾十條長大象鼻做一圓圈,此去彼來,伸向兩大漢的身旁,密層層擠作一團,擁擠不動,越走越慢。為首大漢不時哈哈大笑,偶朝峰上眾人看上兩眼,似未十分在意。

  眾人因奉老人阿龐之命,決汁靜以觀變,除雙珠姊妹等三人剛剛揮手朝阿成打招呼外,俱都注視前面,無一言動。等到那兩隻翠鳥飛向大漢肩頭落下,叫了幾聲,忽聽洪鐘也似一聲巨吼,大漢身旁的象群,立似浪花一般紛紛四散,缺口一面轉眼空出,塵土還未停歇,當頭一白兩灰,三隻大象載了大小四人已飛馳而來,疾如奔馬,轉眼便到峰下,兩大漢便在象背上立將起來,動作輕快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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