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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這等行徑實在難測。看爹爹那封來信,好似木裡戛和野人烈凡都之事,楠木林這兩位老前輩全都知道。見面不交一言,各自走去,斷無此理!爹爹常說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我們此時比前兩天艱難得多。同行八十壯士不知死活,連個領路的人都沒有,姊姊吉凶存亡也不知道。此去前途滿布危機,絲毫大意不得。這些東西全用得著,只不遇見非常之事,帶它上路也不為難。不過,我們應該往哪一方走呢?」

  路清見她經過一夜安眠,精神業已恢復許多,傷也痊癒,心頗喜慰,答說:「照理應該朝那兩人追去,至不濟他們也住在這裡,便楠木林兩位異人他不知道,地方定必曉得。不過此事還有可疑:夢中所聞雖未聽清,內有一人似在發怒,朝另外的人喝罵,好像不止一人。醒來雖見兩人在前飛馳,始終頭都未回,仿佛有什急事或是有什追逐,由附近路過,並不一定是由山上下去。醒前又曾聽到一聲從未聽到過的慘嗥聲,並有許多人在這兩人去路一面騷動吼嘯,隱隱傳來,相隔已遠,細聽已無聲息。

  此時想起,可疑之處甚多,不止一點。你方才說得對,如是那位異人門下,休說知我根底,便是無心相遇,見我們兩個出死人生的自家人野宿在此,必生同情,怎會不顧而去?如我料得不差,這兩個皮袋也許並非有意留與我們,另外還有原因。事情難料,萬一是兩起人正在爭鬥追逐,去路又與我們相反,冒失追上,休說急切問難分敵友,一個不巧便要鑄錯吃虧,兩者之間也不好處。他們生長森林之中,常起爭鬥,循環報復,向不怕死,殺人更如兒戲。我們尋常游山管點閒事,也還不去管他。此時身有要事,大姊不知吉凶,岳父被困賊巢,既要除害又要救人,在兩位老前輩尋到以前,自顧尚且艱難,如何多生枝節?依我心意,連這兩個皮袋都不去動它才好呢!」

  雙玉笑說:「這東西明是我們所有,就他地震時得去,我們取回,無人在此,也和他拾來一樣,取之無愧。何況這兩件東西均系長途森林所用,帶在身旁要少許多顧慮,懸床夜來可以安眠,免受野人猛獸危害。我們乾糧帶得不多,昨日途中除卻兩株不知名的山果而外,並未發現過一點食物,我們途徑不熟,又經地震,形勢已變,休說將路走迷,便是中途有什阻隔,或是繞遠多走幾天,飲食先就艱難,好容易失而復得,如何可以棄去?就是他們尋來,講理便罷,如其恃強來奪,與他一拼均非所計,天下事哪怕得了許多呢!」

  路清一想,也覺經過昨日災變,估計臨近火山一帶野獸生物多半絕跡,又無山糧可以採掘,水還不甚難找,路上如缺食物,連想打獵都辦不到。有這一袋乾糧,放心得多。想了想,便照昨夜原計,援往樹頂仔細查看。雖是由高望下,到底相隔火山太遠,飛泉崖一帶大片陸沉,休說陵穀變遷不是原樣,便是平常隔著這六七十裡的樹海也看不出。

  雙玉擔心乃姊安危,心中愁急,也援到上面,一同眺望了一陣。經過一場場大雨,連火口殘煙和那大片燃燒過的樹木都看不到一點影跡。想起昨日途中曾經改道,沿途曾見許多震裂的地穴樹縫,怎麼也能看出一點形跡。先還以為偏在側面,也許錯了方向,後來除昨日去路外,哪一面俱都看到,一眼望過去,都是密層層的樹海,休說火山斷崖,連遠一點的樹縫都未發現,近處卻有不少,偏生四面都有,連去的一面也現出兩三處,都是稍微一遠便看不出,中間還有隔斷之處,才知無望。商量了一陣,無計可施,只得仍打著走一段是一段的主意,姑且朝方才兩人去路尋去,尋到了人,不問是何來歷,多少總有一點法想。那兩個再要真是漢人,就非善良,也有一點商量。為防那兩個皮袋生事,並還費了心思將其改裝,翻將過來。準備停當,又將乾糧取出吃飽方始上路。

  前途難走已極,但比昨日又是不同。地勢本就高低不平,比起來路還要崎嶇,又多荊棘灌木阻路,不是二人一身輕功,有的地方簡直難於飛渡。光景更比來路昏黑,透光之處極少,只比由菜花寨初上路那兩天林中暗如深夜要強一點,多少還能分出一點路途。大雨之後到處積滿雨水,污泥腐葉往往深達丈許,端的步步皆險。稍不留神,以二人的功力,雖不一定失足滅頂,陷落下去受傷遇險決所難免。

  二人原意路清所見那兩個身穿前朝衣冠的人年紀不大,仿佛一男一女,不似山中野人,所說既似漢語,彼此便能通詞解意,所遇如是漢人,不論善惡,均有商量,便是山中隱伏的野人,身邊包裹內帶有不少他們喜愛應用之物,也可用以結交。如其途向已迷,無人引路,不問走遠走近,將人尋到終是好事。反正亂闖,起身時節也未照著昨日所走直路,便朝今早兩人所行途向跟蹤趕去。先還疑心那皮袋如是對方遺留,必要來取,前途多半能夠遇上。路清為防萬一,又見雙玉人已復原,特意削了一根樹幹,取出內中乾糧,分放在原帶糧袋之中,再將那兩個皮袋輕重弄勻,挑向肩上,手持燈筒,一路查看,往前進發。

  誰知滿地水泥中,開頭還能看出影綽綽幾點腳印,及至走出不遠,經過一片幹地,由此向前便看不到一點人蹤,中間曾疑將路走錯,重又趕回原路,再往兩旁搜索,仍無影跡,心方不解。等到越過一列高崗,下到平地暗林之中,忽然發現當地林木最密,暗如深夜,樹均好幾抱粗細的千百年以上古木,平地拔起,直上十來丈始見枝葉,由此往上便結為一片密不通風的樹幕。昨夜大雨竟未透下,只稀落落靠近樹根聚著幾堆雨水,還有順著樹幹流下來的積溜,一條條白線也似在暗影中閃動放光。林中行列雖稀,有水之處卻是極少,就有也都滲透在那積葉沙土之中,方說:「這一帶與來路不同,沙多土少,並有極厚落葉,所以地勢雖低,並不積水,附近也許還有山泉。」

  雙玉自從走往暗處,便將燈筒要過,手持寶劍,搶往前面查探,兩下相隔約有丈許,本是低聲談論,邊說邊走,忽在前面驚呼:「清哥快來!你看這裡怎有這多腳印?」

  路清連忙趕過一看,原來前途地上腳印甚多,並還又粗又長,五指畢現,一望而知是那些終身赤腳,腳底業已生滿厚皮,有那野蠻一點的甚而從小練起用火燒過故意塗上松香樹油的野人足跡,由當地起非但滿林皆是,接連不斷,地上並還發現出兩攤血跡和皮骨燒焦的臭味,知道業已走往野人棲息的巢穴之中。

  二人平日常聽符南洲指教,深知森林中山寨野人的風俗習慣,一見腳印和樹幹上石斧石矛斫刺之跡,便知這班野人兇猛非常,人數又多,決不好惹。心想:自己共只兩人,雖說見了他們探路比較有望,照此情勢,對方人多兇猛,一個言語不通,稍微發生誤會,休想活命。人不能永遠不眠不休,何況這等暗無天日,危機密佈,無論東沖西突多少天都走不出的黑森林,地理又不知道,只一為敵,這班從不怕死、專講前仆後繼的野人,不說群起夾攻,只要暗中跟上幾個,便是凶多吉少,被他擒住,身受尤為殘酷,有的還要生吃活人,端的可怕已極!不禁心生恐怖,越想越寒。

  路清老是關心心上人的安危,更是情虛膽怯,忙將雙玉拉住,隱去火光,悄聲囑咐,不令開口,準備退往原路商計停當再往前進。因往前面走了一段,越想越可慮,決計後退,一時疏忽心慌,退得略偏,未走回路,燭光只照腳底,又不敢四面亂照,還未退到透光之處,方覺不是來路。且喜遙望歸途已有天光漏下,現出白影,心方暗幸不曾被那野人看破。

  路清挑擔在前,見雙玉一人持劍斷後,惟恐受了暗算,老不放心,不時偏頭回顧,不曾留意退路一面,走著走著,耳聽雙玉一聲低喝,手指前面,心慌意亂中也未看清,料是前面來了敵人,忙即回頭向前,往旁一縱,身還不曾縱起一半,頭上已挨了一下,慌不迭把所挑的擔一摜,伸手拔刀,便要迎敵。雙玉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路清覺著頭上打得不重,面前還有大團自影,打秋千一樣往來亂晃,定睛一看,原來樹上掛著一個大皮袋,並非敵人,是同來壯士所帶懸床,並還兩個紮在一起。袋內放著一些途中所用零物,但比今早所見污穢得多,上面泥汙狼藉,並有兩處殘破,仿佛地震初起時震向空中,落將下來被樹枝石塊劃破。懸床也有一副,碎裂了好些,不經縫補已不能用,不像今早所見完整如新。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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