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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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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妹三人雖覺老父高年,難免疲倦,不應太勞,想要勸阻,無奈南洲天性強毅,向不服老,尤其是對貧苦病人格外同情,內中又有幾個重傷殘廢跌斷腿骨的,更非南洲親手醫治不可,知道勸說不聽,只得將南洲配製好幾年,費了許多心思人力才得製成的強身提神靈藥十全丹取了幾粒,用水溶化,放在茶中端上。 南洲雖然制有靈藥,因黨內有兩種藥材采自深山森林之中,最是珍奇,難得尋到,藥更靈效無比,哪怕病人形勢多麼危險,只要服上一丸,至少可使傷病的人減少許多痛苦,就是危急之際,也能多活一兩月的壽命,對於那異鄉孤客最有好處,為數又不甚多,不是人大勞累,或像上次醫治瘟疫那樣,接連好幾天不眠不休,實在體力不濟,並經二女力勸,輕不服用,看得最是寶貴。常說我雖年老,體力健壯,耳目靈敏,比起尋常年輕人,精神只有更好,內外武功均有根基,稍微勞累並不相干,反可磨練我的筋骨,無須求助草木之靈。此藥功能強身健力,提神寧心,如能常用,有祛病延年之功,可惜主藥難得,經我多年物色,到處留心,好容易將它湊齊,合成一料。 近兩三年,用它救了不少的人。所剩業已無多,第二料的主藥至今不曾尋到,必須留作重病急救之用,誰也不許糟掉一粒。先見雙珠捧了茶來,因正口渴,也未尋思,吃到嘴裡,方始嘗出那藥清香之味,知道女兒孝心,天熱人多,業已放入茶內,便未多說,只將三人喊來,將茶勻開,每人分了一點,笑說:「你們雖是好意,但是此藥靈效非常,一旦需要,真能起死回生,如因我老少四人稍微勞累,隨便用掉,遇到重症,萬一缺少此藥,耽誤病人性命,問心如何能安呢?」 二女和路清同聲笑道:「爹爹一年忙到頭,專為這許多的病人盡心出力,稍微舒服一點也應該。何況用自己配的藥來提自己的精神,為人醫病,並不罪過。爹爹不將身子養好,如何能代他們醫病呢?」 說時,病房中已有四人臥在特製板榻之上正在醫治,由這老少四人分工合作,洗滌傷處,上藥包紮,有的還要開刀。外面敞間和樓外樹蔭之下,等候急救的人還有好幾十個,均由南洲父女分別病情輕重,相繼醫治。 雙珠一夜未眠,剛一天亮,便有病人陸續到來。因南洲和雙玉、路清均是一去不歸,雙珠心中懸念,雖見當日病人來得特早,內有三四十個更是成群抬來,正在忙於醫治先到的人,只聽夥計來說,不曾留意。跟著,南洲等三人回轉,老少四人一面忙著醫病,一面抽空進點飲食,悄聲述說昨夜經過。雖覺當日病人特多,這類事以前常有,剛到匆忙,均未留意。南洲回到外面看了兩遍,也未想到別的。等這頭四個重傷昏迷的人醫治停當,抬將出去,再往外面挑選重病人。 忽然發現來這許多病人都是外傷,內中還有五六個漢人,雖穿著一身和土人差不多的破舊衣服,但那貌相神情連那周身皮肉手腳,一望而知是平日養尊處優不曾做過勞苦事情的有錢人,也雜在病人當中抬來,而這抬送的人,所用棚架木板藤兜山轎之類雖不一律,腳夫神氣卻差不多,除有限幾個看內科的舊有病人,都是一言不發守在所抬病人身旁,內有三個同來的人,身手均頗矯健,像是會家。這許多人,一個親屬都沒有跟來。 平日病人太多時,老少四人忙於醫治,不多和人輕易問答,除有疑難病情必須細問而外,內有許多平日看慣的病,仗著經驗豐富,深淺虛實一望而知,好些南疆特有的病症,簡直連脈都不用看,只將備就成藥拿去,或是當時服下,不久即可痊癒。本也不用多說,人多事忙,也實無暇。先醫四人時,見是石塊壓傷,病勢差不多,問知崖石崩落,無心撞上,也未多談。後來看出這些看外科的病人大同小異,已生疑心。跟著發現內中還有好些形跡可疑之人,越發奇怪,便留了心。抽空向三小兄妹示意,把病人搭進房去,和往日一樣,表面專心醫治,假裝不知,暗中留意。 那三個跟來的壯漢,竟在門外窺探不去。後因南洲恐人多雜亂,尤其開刀之際,連病人家屬也不令其走進,照例閒人莫人,便在外面泡了壺茶,。因天尚早,樓中剛在生火,又要了一些冷酒冷菜同食。因那座位相隔病房還有丈許,推說看花,自己動手,將酒桌移向近門之處。 南洲等四人知這些病人當中必有隱跡的人在內,這三個便是他的同黨,既然信任自己,來此求醫,雙方素昧平生,並無仇怨,內有好些人雖未開口,看那神氣,均似外方來的漢人,有幾個並還練過武功,實在想不出是何原故。如在平日,這類群毆兇殺之事,邊疆一帶常有發生,事後來此求醫,原不相干,自己專為醫治,也不願管什閒事,當日卻因前夜起接連發生事變,多了一層戒心,又見來人神情鬼祟,又要求醫,又防自己看出他的破綻,隨時都在暗中窺探。這裡面必有原因,無事便罷,有則不是尋常,只想不起什麼原故,對於自己這樣戒備。因見來人都是那麼假裝沉靜,一言不發,也就不去睬他。 等看過一半以後,底下雖是較輕的傷,如換常人,也非小可,不過頭破血流,或是撞傷胸臂等處,尚未殘廢,還能開口說話而已。那幾個假裝窮苦、像會武藝的人也在其內,知這幾人必是這夥病人的首領,稍多盤問,必生疑心,只略探詢病情便止。答話也和別人一樣,都是走在羚羊峽危崖之下,山石崩裂,誤受重傷,並說前面幾個同伴業已壓成肉餅等語。 南洲、路清均知地理,猛想起羚羊峽就在木裡戛側面山谷之中,乃是通往本省腹地的一條山中險徑,只有幾個心貪重利、覓取珍藥的采藥人偶然結伴冒險來往,平日輕易不見人跡,尤其靠近木裡戛的羚羊峽前入口一帶,形勢更是險惡,休說漢人,便是當地山人也不敢在當地久留,怎會有許多人做一路,由那奇險之區通行,偏又遇到崩崖墜石,一同受此重傷?分明事有蹊蹺,心中暗笑。同時看出,除有三分之一的病人手腳粗大而外,下余差不多全是故意穿了破舊衣服,假裝貧苦而來,年老的極少,都是那麼筋骨強健,面無菜色,因其周身血污,泥土狼藉,乍看還不甚顯。等把衣服脫去,查看傷處,非但肌肉堅實,皮色也極乾淨,除創口外,污穢之處極少,那些衣服均似受傷之後方始更換,並還用過傷藥。經此一來,越發斷定這數十個病人決非尋常人物。 這時雙珠剛剛離開,看那幾個內科和新到的土人,南洲和雙玉、路清忙了一個不可開交,一直不曾停過手腳,人也看去五分之四。天早過午,四人除初看病時稍微用了一點飲食,茶飯均未入口,連那些病人,均覺這老少四人急公好義,熱情細心,一個個心生感激,相繼開口,說了許多感謝的話。雙珠醫完病人回來,路過外屋,那三個假裝吃客的壯漢也在低聲談論,似說:「這樣好心的名醫從所未見,果然名不虛傳。」 說時,瞥見雙珠走過,使一眼色,立同住口。 雙珠越想越疑心,偷偷入內告知。南洲聞言忽然警覺,暗忖:「這班人形跡詭秘,又從木裡戛附近山谷中走來,大盜盤庚夫婦黨羽眾多,勢力強盛,人更機警異常。上次那幾位劍俠異人,曾在這裡往來小住,和我父女結交,並將三小兄妹收為弟子,這夥人莫要是那盜黨?路清相助醫傷,又和我父子相稱,他至遲明日便往木裡戛窺探賊黨虛實和那黑衣女於來歷,今被賊黨照了面去,此去豈不被人看破?」 心方一驚,側顧路清,正和一個病人醫傷,病榻偏在一角,相隔較遠。路清將那病人的頭擋住,借著查看頭上傷處,為他上藥包紮,嘴皮微動,雙方似在低聲問答。雙玉好似同謀,故意將對面病人的目光擋住,也在問答,語聲頗高,問的俱是病情,並教病人以後如何保養醫治。跟著又見路清背人打了一個手勢。忽想起盤庚這樣大盜,不會沒有好的傷藥,至多幾個重傷難治的,裝了窮人來此求醫,怎會來這許多?看路清的神情,似已由病人口中得到虛實,要我留意,不可露出懷疑之意。此子聰明機警,有時想得比我還要周到。不如糊塗裝到底,索性把人醫完送走,另外命人尾隨窺探,便知分曉。心正尋思,一看病人,只剩了六七個等在外面,先醫好的人均在樹下逗留未走。抬送病人的,大都精強力壯的少年,漢蠻均有,內中幾個像是頭目,不時向山下來路眺望,交頭接耳,面有愁容。 經此多半日光陰隨時留意查看,南洲已早看出這夥病人都是江湖上人,為了徒党受傷,喬裝改扮而來。外屋飲酒的三人尚非首要,倒是內中兩個抬山轎的和另兩三個病人像是眾中首領。方想:這班人哪裡來的?為何這樣隱秘,時刻都在防人看出真相,是何原故?自己老少四人費了許多心力,茶飯都顧不得吃,所醫卻是一夥為非作歹的盜賊,傷好之後再去害人,豈不冤枉!其勢又不便拒絕。 心正有些不快,猛瞥見兩騎快馬,上坐一男一女,均是一身黑衣短裝,年紀甚輕,這樣陡的山坡,竟由下面縱馬狂奔,飛馳而上,那馬看去並不高大,但那登山過嶺奔騰跳擲之勢又猛又急,端的人是英雄,馬是良駒,這等好馬從所未見,引得沿途來往的人,全都相顧驚奇,對面鎮江樓上的酒客遊人,一齊湧到樓欄杆上指點喊好。自從鎮江樓開了許多店鋪,半山一帶頓成鬧市。當日天氣又極晴美,山花怒放,到處霞蔚雲蒸,風景明豔,遊人更多,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快馬飛馳登山,所過之處由下而上,當時響起了一串喝采之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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