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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便這四位男女異人也說三人天資稟賦極好,休說二女從小紮有根基,便是路清也因諸長老念他故人之子,尋訪多年,剛作長工不久便被尋到,加以傳授,自己又最看重他,收為義子之後,日常傳授指點,令與二女一同用功,他也極知上進,在他勤奮用功之下,不到一年光陰,居然十九領會,異人去後,這數月來用功更勤,已快追上二女。去年本向諸俠力言無妨,不必再來,只要看出不妙,便照諸俠所說,逃往野人山那位隱名大俠那裡暫避,也可無害。話雖如此,到底不可不防。

  正奇怪朱榴這類強橫兇險的賊,吃了人虧決不甘休,何況相識賊黨甚多,怎會全無動靜?這日,忽有一由緬甸采運紅貨的大商幫經過。這班專走緬甸國境的富商,均是化裝上路,內中必定帶有幾名本領高強、手眼寬而有名望的鏢師隨同保護。外面看不出來,內一名鏢師常走此路,深知地理人情,恰生毒瘡,知道南洲當地名醫,前往求醫。本是險症,不消三日居然治癒。

  雙方談得投機,南洲知其耳目最多,江湖上各路人物全都相識,向其打聽,才知朱榴去年冬天往昆明尋他姊夫未遇,又去大理尋訪,中途看中一個良家婦女,前往採花,不料那家男女老少都是能手,日裡早已看破行藏,有了準備,才一照面,師徒二人全被擒住。毒刑拷打,問出以往惡跡,將人殺死不算,並將他師徒屍首消滅,留下兩耳,與女淫賊朱鳳嬌寄去。由此雙方成仇,互相約人拼鬥,定在本年端午,在碧雞山後一拼死活。來時,雙方正在約人。聽說對方還有兩個精通劍術的人在內,賊黨也是不弱,這場兇殺牽連甚多等語。

  南洲平日精細,這次因見二女業已成長,又得異人傳授,本領比自己年輕時還高得多,連那內家上乘絕技七禽掌也都學會。又加上一個義子路清,年才二十,也有一身驚人本領,身後師長更是奇俠異人。這多年來,只自己一人,尚且未受人欺,何況最有財勢的對頭洪章已被制服。朱榴又因採花送命,所約的人,十九尚未見面,就是要來,也在端陽節後,彼時諸位英俠定必有人回來,就是無人相助,照這幾人傳授,三小兄妹本領越高,決無敗理。同時探得洪章寵愛新娶遊娼,不久就要扶正,終日在家淫樂,不問外事。史萬利原是他的軍師,因代管理鎮江樓和另兩處田產,暗中作弊,所得甚多,除到處為他物色收買美貌婦女,討主人歡心而外、非但不再興風作浪,反恐朱榴真個把人請來,萬一失敗於他不利,中飽一多便有了顧忌,不時進讒,說:

  「朱榴假名騙財,一去不歸,這班綠林中人最難應付,請將容易遣將難,連何教師多年交情尚靠不住,稍見不妙便知難而退,何況素無交情的外人,勝敗均受挾制,實在不妥。好在他的仇恨比我們更大,不來最好。如真約有人來,反正事前約定,莊主裝不知道,我們坐山觀虎鬥。暗中由我和他商量。就是事成之後,莊主也只留他師徒二人,餘者送點銀子上路,不必招惹。我們又不造反,莊主已有這大財勢,人也不少,還要添人何用?他如不來,無須再傷財惹氣,再請人了。」

  洪章本無主見,竟被說動。

  南洲知他還未接到朱榴被殺的信,首腦的人業已中變,無形中少卻許多顧忌,心更放寬。每日醫病,事情太忙,當年病人又多,父女三人加上路清,常時忙不過來,便忽略過去。不久忽聽人說,木裡戛盤家兩次下帖,把騰南、林麻兩鎮有點財勢的土豪,連同土官和江兩岸各部落的山酋全部請去。先頗生疑,後一打聽,頭一次說是每年照例的慶春酒。第二次是他三十九歲生日。去的人均在莊前大花園內賞花飲酒,搭台唱戲,並還歌舞狂歡。雖是接連五日,同去同散,聽去不像有什事故。知道各鎮土豪每喜鬥富,藉故鋪張。不過木裡戛只他一人最富,這等舉動尚是初次,設備也最講究,從來未有。因此遠近傳說,認為常有的事,以後井無動靜。諸俠未來,自己是熟臉,不便去往木裡戛窺探,業已丟開。

  南方天熱,到了四月初旬,天已炎熱。為了病人太多,路清又學會了一點醫道,救人心切,特意把看病時間加長。一清早起,便往小江樓為人看病,二女和路清在旁相助。另雇一人種田,名叫趙乙,也頗忠厚。老少四人雖是終日繁忙,一則做慣,又因救得人多,由經驗中得到許多珍貴藥材的靈效,日常研討,興趣越來越濃厚,非但不以為苦,反以為樂。貧病土人和遠近求醫的山人,見他四人如此盡心盡力,醫道又好,無論貧富一律看待。

  以前為防多人等候,不是真正病勢危險,還要真個貧苦無力的病人,決不輕出。自從多了幫手,雙珠姊妹得了父傳之後,便是稍遠一點,南洲也肯出馬,得到富人的酬謝,便用來貼補貧苦,自是感激萬分。當面恭維的話,南洲父女早已聽慣,不以為奇,每日專力行醫而忙,連那十畝辛苦經營的田地和一些心愛的花樹都不得不托人耕種,哪還有什工夫和人往來?外人見他晚年得二女、義子之助,越發名高望重,知其每日忙得不堪,極少閒暇,也不好意思無故耽擱人家工夫。南洲父女又認為這是該做的事,並不放在心上,因此自己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近來對他作何感想,到底醫救過多少人也未計數。就這樣,一日到夜忙將下去。到了黃昏日落,病人去盡,田四和鄭氏夫婦見他四人每日勞苦,照例總要留點好菜好飯,或將那些感恩報德送來的土產瓜果、各種食物,在花樹下擺上一桌,除賓東老少七人外,有時還拉上兩個相識多年的老友近鄰一同說笑飲食,快活上些時。到了鬥轉星移,月斜夜深,大家也都陶然一醉,方始興闌歸臥。

  南洲一向愛惜物力,先還覺著此舉耗費,不許常時舉辦,但也未全禁止,後見二女孝心,鄭、田諸人盛情難卻,那些食物不是日裡所剩、未用完之物,便是那些病人送來,均知南洲不肯自享,常喜轉送別人,並還再三拜託鄭、田三人,無論如何不可轉送,非老恩人自用不可。其意甚誠,再如堅拒,未免不近人情,又想眾人勞苦了一天也該稍微享受,於是聽其自然。只不許浪費,夠用為止,領了人家一點心便罷,無論衣食,估計用不完的,必須事前分送出去。二女聰明孝順,又能想盡方法博老父的歡心,因此每日事完,都要小飲幾杯,高高興興談上一陣,並把日裡所看病情互相談論研討,偶有人少清閒時候,也往萬花穀走上一趟,過年之後,為了醫病練武方便,省得往返跋涉,業早移居小江樓。家中只交趙乙一人照管,一向無事,均頗安樂。

  對面鎮江樓,自從史萬利主事之後,雖然瞞心昧己,營私作弊,仗著心機靈巧,真能想出種種賺錢方法,這半年多,把原有酒樓擴充了兩倍,並由山腳起直到樓前,開了兩家大小客棧和幾家店鋪,什麼生意都搶著做,生涯甚是興隆。從中午起直到半夜,笙歌酒肉始終不斷,燈火通宵,比以前還要熱鬧。

  田四知道看病人多,大半雖是窮苦土人,但有好些有錢人在內,對方許多店鋪,均為這些遠近來的有錢病人而設。小江樓從早到黃昏,照顧的人雖多,十九均是病人,一到日落,人便散盡,對方卻是越往後越熱鬧,幾次想勸南洲把生意做大一點。南洲均以婉言拒絕,除因酒客越多忙不過來,新添了兩個夥計而外,食物都是賣光為止,連多添幾樣零食點心,以便遠方來的病人親友購買,俱都不肯,常說:「能保得這新舊十來人的衣食無優,我已自足,何必與人爭利?忙得連夜裡都無休息,何苦來呢?」

  雙珠姊妹也覺人非為利而生,為貪財利,連夜來這點家庭之樂俱都送掉,太不值得。田四說他父女不動,只得罷了。

  這日長工趙乙有病,正當麥熟收割之時,田四代往照料,到了夜深還未回轉。路清因和田四約定當日必回,心中奇怪,偏巧病人太多,忙到夜半才完事,匆匆告知南洲,趕往查看,去時,因雙珠姊妹同去,又要從旁相助,天氣大熱,恐其太勞,也未告知。到後一看,田、趙二人竟受了重傷,正由幾個同居谷中的土人用藤榻抬了送來。一問情由,不禁大驚。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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