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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鳳珠低聲微笑道:「你既怕死,須知我非尋常女流,可以隨意受人欺侮。好了,在此多住幾日;不好,隨時均可離此他去。你當我只會寄人籬下,由你擺佈,不能自立,就想錯主意了。」

  說時將手微揮。

  四蠻女貌相英秀,本來目蘊威棱,一臉煞氣,前後四件刀矛指定王翼身上,鳳珠一舉手問便即刺下。這些女兵又都武勇非常,得有真傳,只知奉命而行,從不管什安危利害。見主人發令,方始撤退,仍和沒事人一般立在旁邊,一言不發。另外幾個隨同蘭花在前遙望,也同回身看見,走了過來,各以怒目相視,毫無驚疑之容。王翼深知這些女兵厲害,不由嚇出一身冷汗,方幸蘭花全神貫注前面,不曾看破。忽見么桃不知何時轉過身來,正朝自己媚笑,料被看破,好生愁急,正打主意如何買動么桃,不令蘭花知道。鳳珠便推有事,朝蘭花略一招呼,回轉房內。

  蘭花因當夜連接警報,崖口那面又有信號遠遠傳來,只管查看指揮,命將被殺的人掩埋,一面傳令,接到再興夫婦遇敵信號,速選勇士趕往接應,並未理會身後。王翼也不再顧羞恥,仗著蘭花信任,乘亂把么桃暗中喊到一旁,低聲囑咐,說了幾句好話,么桃笑諾而去,王翼才放了點心。本覺么桃貌美聰明,善解人意,心生憐愛,這時見她媚笑嫣然,力說決不告知主人,越生好感不提。

  等到蘆笙停止,蘭花聞報事情已完,妖徒全被殺死,再興夫婦就回,心定回座,見鳳珠一去不回,正要命人往請,再興夫婦已帶蠻女趕回。王翼還恐鳳珠當人發作,心中打鼓,及見風珠到後說笑自如,若無其事,拿不准對方是什心意,自知欲速不達,仔細一想,便裝改悔,表面莊敬,言笑不拘,心中迷戀更甚。

  再興夫婦看出前後神態不同,並不知是碰了釘子,方才途中商量,王翼這等自私好色,就不闖禍,鳳珠也必離此他去。本打算到後由再興借題把王翼引開,苦口勸告,以免兩誤。見此形勢,只當有點明白,至少也是顧忌大多,不敢冒失,恐其誤會,話又不大好說,心想改日相機警告,也就聽之。再興夫婦這一往返,連同蘭花發令佈置,去了不少時候,月色早已偏西。鳳珠和眾人隨便吃了一點酒食,見眾蠻女均在一旁吃飽,忽然笑道:

  「天已離明不遠,大家為我忙了一日,我看樓上房均高大,每室至少可容十人居住,同來這些女兵都是我多年心腹,平日親如母女,不願離開。方才我已看過,二弟房後還有兩三間空房,沒有住人,可否就令她們都住樓上。好在天氣暖和,竹樓乾淨,她們都帶有草席,行李已早帶來,均在樓上,當夜來不及,全打地鋪好了,明朝有事,大家早點睡吧。」

  蘭花笑答:「這座樓房本為叔婆避暑而建,可容一百多人,平臺和底層還不在內。床鋪也都現成,方才已命么桃傳令準備。叔婆所見那三間空房,裡面堆的都是應用之物,如非我們四人同住樓上,各占了幾間房子,再多一倍女兵也住得開。這樣稍微擠點,等過兩日無事之時,我再重新把房搬過,請叔婆住在後樓當中兩大間內,左右兩旁和前面均住女兵,這樣叔婆用人方便。萬一有什奸細,也無法走進。我們四人分居東西兩角,各占一面,就不像今夜這樣散亂了。我想了好幾年,好容易把叔婆盼來,偏又遇雨受傷。剛剛傷好起身,打算飲酒賞月,暢談一夜,又有妖徒掃興。明夜月光恰是正圓,爹爹業已傳令,全山歡飲歌舞,為叔婆接風。新來這些女兵已辛苦了好幾天,叔婆傷後也須早睡,索性明日快樂一夜也好。只請叔婆明朝多睡些時,養好精神,到時高興一點。」

  鳳珠見她滿臉笑容,甚是親熱,不禁拉著蘭花的手笑道:「你真是個好女子,可惜……」

  蘭花忙回:「可惜什麼?」

  王、時、姬棠三人見鳳珠停口,不往下說,均知言中之意,方恐無意之間露出口風,王翼更是情急憂疑,鳳珠已接口笑道:「我是可惜你生長蠻荒,還嫌埋沒;但盼你夫妻恩愛,白頭到老,侄孫女婿以後對你越發情專愛重吧。」

  蘭花不知言中之意,笑答:「叔婆自然疼我,願我夫妻都好,我真不捨得離開你,再玩一會,吃點瓜果再睡可好?」

  鳳珠笑道:「癡女兒,天下沒有不散之局,我暫時又不會走,莫非你老守住我,還不睡麼?」

  再興聽出鳳珠大有不願在此久居之意,心方一急,蘭花已驚問道:「此言何意?莫非叔婆將來還要走麼?」

  鳳珠自知露出口風,從容笑答:「事難預料,我此時原無行意,萬一受了對頭逼迫,不走不行,又當如何?」

  蘭花氣道:「叔婆比我的娘還親,誰敢欺你,我便和他拼命。至於這裡的人都是一條心,對你只有忠心愛戴。妖巫仇敵任多厲害,除非能將我們殺光,決不容人傷你分毫,哪有此事?我們四人和全山的人不說,便是叔婆和同來女兵的本領也不是受人欺的,無論如何無此情理,叔婆太多慮了。」

  風珠笑答:「我隨便一說,何必認真。天已快亮,大家睡吧。」

  王翼看出鳳珠表面說笑,隱含悲憤,一時良心發現,也頗愧悔,接口說道:「叔婆不必生氣,我們以後必照你老人家的心意而行,決無一人敢於對你無禮。誰要敢於侵犯,便我無力報恩,蘭妹和二弟夫婦也決容他不得。」

  鳳珠知其借話示意,笑答:「侄孫婿你暫時自想得好,但我看透這般喪盡天良的無恥奸人,他們要有良心,也不會乘人于危,欺我這一個孤苦伶仃的薄命人了。幸我不是尋常婦女,同來女兵個個忠義,能共生死患難,無論對方勢力多大,即便同歸於盡,也不會落於人手。如其這類奸人不知悔禍,妄念難消,就難說了。人貴知機,重在自立,未來的事怎麼料得到呢?我今夜吃了兩杯急酒,隨便一說,並無成見,你們不要當真。我已有了倦意,大家都該安息,乘妖徒全殺,仇敵奸黨還未得信以前,就著你們接風盛意,全山同樂,大家暢飲,高興上一兩天也是好的。」

  說完起身。

  蘭花只當說的是奸黨敵人。鳳珠玉顏紅暈,又似有點醉意,也就不曾細問,大家同往樓下,將鳳珠送到房中,退將出來。空房已由蘭花派人和新來女兵把空房騰出,佈置停當,連那幾個受傷的女兵也同移居過來。二獅仍用鐵鍊鎖好,遷回山洞之內。四人分別查看過後,方才歸臥。再興初意,姬棠內性剛烈,用情太專,平日雖頗諒解自己苦心,山女性情難測,又都疑妒,知道自己癡愛鳳珠,難免怨望。鳳珠到後,恐其心中悲苦,因而懷恨,並生誤會,更恐鳳珠看破真情,還在擔心。不料見人之後,反比平日所說更好,雙方又極投機,彼此親熱,心更感動,越想越覺對她不起。剛一進房,便拉住姬棠的手,偎坐榻旁,低聲笑道:「棠妹,我真對你不起。想不到你對姊姊和我一樣忠心,我太感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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