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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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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棠早看出女兵臥房只有一牆之隔,日間夫妻密談已被聽去,鳳珠定必知道幾分,聞言,本想暗告再興留神,隔牆有耳,猛一轉念,故意笑道:「她是你最敬愛的人,又是那樣聰明美貌,待人寬厚,我當然對她敬愛親熱。實不相瞞,我因對你情癡太甚,因是名色夫妻,見你鍾情姊姊,人家一點不知你的心意,偏是那麼癡法,我用盡心思,不能挽回你的心志。起初數月也極悲苦,本來打算,我們雖是名色夫妻,既有夫妻之名,你便不能再與別人親近。心中癡愛,無法阻止,況又明言在先,不曾瞞我,更無話說。將來到了時機,只要把我丟下,去與別人相戀,不問明暗,就不傷你,也必和她拼個兩敗俱傷。沒想到你真是個癡情至性的好男子,為了事太艱險,恐誤人家,又因片面相思,對方另有情人,是你好友,不願奪人之愛,只管愛之入骨,非但沒有一毫邪念,並還不使知道,人卻終身愛護,歷久不變,另一面對我並不負心。雖因心中有人,成見難移,平日一樣愛護體貼,無微不至,雖無夫妻之實,比起那些專重色欲的尋常男女更好得多,日子一久,自然感動。」 「本已心平氣和,就是一世名色夫妻,我也心甘。後再經你幾次明言心事,越發打消前念,哪怕你和姊姊成了夫妻,只不把我丟開,我便願意。誰知你雖不肯違背初心,勉強和我成婚,也更不肯負我,做那不端之事,言行始終如一。我以前本就覺著姊姊人好,彼時因有尊卑之分,我是山奴,她雖對我憐愛,我終不敢親近。今日成了平輩,經我仔細觀察,她非但智勇雙全,為人極好,單那容貌身材、絕代豐神便是少有,無論背影側面、言笑動作之微,無一不是好到極點。平日我看蘭姊和這裡幾個貌美的姊妹也全長得好看,等到今日和她對面一比,不知怎會相差天地,連我女子都是愛極,恨不能終日隨在她的身旁,不舍離開,何況興哥這樣多情的男子。我本不如遠甚,如何與人爭愛?最難得是,你一面對她愛護,不計安危,可是並未絲毫將我忘掉,這才明白你對她愛重,對我情深。」 「可惜我兩姊妹都是命淺福薄。她身世孤苦,上來先嫁一個老蠻,為受對方恩義,境遇所迫,明非知心伴侶,不得不以身報德,所以丈夫死前,雖曾與人私通情愫,並無苟且異圖。夫死之後,滿擬可以稱心如願,偏又看錯了人,對方竟會忘恩負義,欺騙了她,於是把心傷透,將來不知如何結局。我又和你相逢恨晚,你的一個整心已被他人占去。我早想過,假使你第一個遇見是我,必是人間最美滿的夫妻,她便天仙下凡,也決不會絲毫動念。如今你固自恨無福,又遇到我這個癡情女子,無法擺脫,你不肯辜負我的苦心,更不料形勢變化會像今日光景,更因姊姊先未有情於你,還有一個昧良的人在前,為了不願勉強求愛,愧對良友,再多上我這一人,才有今日之局。 只管你想得開,有時到底也不免於苦痛。我料姊姊也因上來瞎了眼睛,今日雖得知你的癡情苦志,但已好些礙難,無可如何;加以刺激太深,心情悲苦,看那意思非但為你所感;對我也是極好,這才和我二人認成姊妹兄弟。她視你如弟,正和你把我認作妹子的心思大同小異,這才叫一報還一報呢。你不必多說好話來安慰我,真人裝不出假來。方才你因要隨姊姊森林探路,不等開口,便先把我拉上。照你那樣說法,我已心滿意足。」 再興見她笑語如珠,人更顯得溫柔嫵媚,心越憐愛。聽完,忽然驚道:「你從何處看出姊姊感動,知道我的心事?」 姬棠附耳笑道,「你真呆子,真要由你表面看出,也不會對你那樣好了。」 再興見這未幾句語聲極低,說完手朝隔壁一指,忽然醒悟,埋怨姬棠先怎不說,這一席話必又被隔壁蠻女偷聽了去,姬棠笑道:「照你這樣癡人,不讓姊姊知道也太冤枉。實不相瞞,我一遇機會還要當面和她說呢。」 再興慌道:「此舉萬萬不可。」 姬棠見他情急,笑說:「你可知姊姊非走不可麼?萬一事情發生,我夫妻去留作何打算,你說出來,我便不說。」 再興附耳語道:「她能不走最好;否則,前途便是刀山,我也跟去。何況聽她口氣,此行心志與我相同,真要開闢出一片樂土,必可做出一番事業。休看事情艱險,比在這裡種種顧慮,不便放手,事業成就更大得多呢。」 姬棠故意氣道:「你跟她走,我呢?」 再興知她裝腔,隨手挽著纖腰,緊了一緊,笑道:「這還用說?你如非和我同心同志,永無他念,我也不會這樣說了。」 姬棠改容笑道:「我想試你一試,不料被你問住,可見為人還是真誠的好。不必多言,人便相信。天已不早,你自在夢中去尋你的好姊姊,我也要回床睡了。」 再興平日雖和姬棠分床而眠,這時為了雙方志同道合,無形中情愛越深,雖無別念,不知怎的不舍她走,情不自禁隨手一拉,便同臥倒,低聲笑說:「今生今世好姊姊不會要我,我雖愛極了她,從無此想,不必多心。天已快亮,我陪好妹妹同睡如何?」 姬棠含笑不答,夫妻二人便並枕和衣而臥,稍微輕憐輕愛,談不幾句,便朦朧睡去。 夫妻二人俱都勤于任事,能耐勞苦,雖因睡得太遲,昨夜搜索奸細奔馳了半夜,人已疲倦,但恐敵人陰毒變出非常,鳳珠傷病已好八九,全山正在準備接風歡宴,須要佈置,睡了不多一會,天剛亮透,再興先醒轉來。見姬棠和自己並頭而眠,耳鬢廝磨,相隔甚近,頭上秀髮仍是那麼整齊,好似昨夜不曾轉側,睡得十分安穩,知其全副心神均在自己身上,越想越感動。再聽樓窗外面花林之中嬌鳥噪晴,鳴聲細碎,如囀笙簧,四外靜悄悄的。初起來的朝陽由窗外射入,照在榻旁盆花上面,比起日中濃陰滿屋,花影當窗,別具一種清麗之趣。細看姬棠面上,好似朝霞映雪,珠輝玉潤,少女豐神,自然光豔。想起昨日前後所說,越想越覺她好,不忍驚醒。又知外面天晴,四面安靜,便在對面看了一陣。 正想鳳珠將來應該作何打算,遙聽農歌之聲隱隱傳來,知道遠近男女蠻人已早去往田裡耕作。正想輕輕起身,讓姬棠再睡一會,姬棠口角上雖然顯出一絲笑意,再興知她昨夜奔馳勞累,恐其驚醒,忙即停住,想等一會再起,姬棠忽然睜眼,嬌笑道:「興哥,你當我還未醒麼?外面農歌已起,人已早往田裡耕種,天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我們田裡的秧早已插好,水也戽好,只幫他們做點雜事,無什要緊。到底我們四個領頭的人,不應全都起晚。何況昨日鬧了一夜,蘭姊他們照例起遲。我們也不可弄成習慣。你既先醒,怎不喊我呢?」 說時人已揭被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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