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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姬棠聰明絕頂,早就看出鳳珠對於再興雖比初見時神情親切得多,但與對付王翼情景不同,對自己也比以前親熱,料知再興癡情熱愛,對方必已明白幾分,同時二人又在房中談笑,再興面有感憤之容,也許雙方話已說開。鳳珠傷心太甚,對於再興只是感激,並無別念,故連自己連帶看重,當作親人一樣,否則不會這等口氣。心念一動,覺著對方美慧絕倫,如知我的癡情苦志,多半能夠相助,便不等再興開口,搶先笑道:「姊姊不要多心,此是興哥對你敬愛太甚,以前喊慣,又與王大哥是結拜兄弟,一時之間改不過口來,以後准定改作姊弟稱呼好了。」

  鳳珠嫣然笑道:「本來人心難測,稱呼原是小事。不過名分一定,到底有了界限,彼此也顯親切一點。」

  再興聞言自是高興,立時改呼「姊姊」。蘭花因風珠自來愛她,也覺此言有理。內中只王翼一人聽出鳳珠語帶雙關,暗中雖在叫苦,勉強改呼「叔婆」,癡心妄想仍誤以為鳳珠怨恨薄幸,一時之氣,彼此情愛素深,日子一久,女子心軟,只要說明委屈和被迫成婚經過,仍能回心轉意。雖然蘭花情熱,事太可慮,好在鳳珠有恩與她,如能多用心機,使二女情分日深,相繼而行,也非無望。這一改了稱呼,還可少卻好些顧忌,便是形跡之間稍微親近,蘭花也不致生疑。這一專往好處去想,更把利害忘記。因知再興比他更癡,平日力說決無他念,此時對方稍加詞色,立時乘機親近,改呼姊姊;姬棠又是他的名色夫妻,如對鳳珠用情,比自己有利得多,不禁生出妒念。再興始終只當王翼問心不過,言動失次,別的均未理會。姬棠旁觀者清,看出王翼面有憤容,越發輕鄙,心生厭恨。正要提醒再興留意,王翼急於討好,便將妖巫派人警告經過,一一說了出來。

  鳳珠聽完,笑問蘭花道:「聽你叔公說,去今三四十年以前,曾有十幾個本族壯士往森林采荒迷路,誤走惡鬼峽,遇到許多野人,還得了許多珍貴之物,放在那裡。回時剛出森林,全都死去。後來叔公做了寨主,意欲命你父親派人查探那條秘徑,並還交他一片樹皮地圖和仿畫的紙圖,幾次人林查探,均未尋到。最後有兩得力族侄自告奮勇,備好乾糧應用之物,帶了三十人深入探險,不料中途遇險,為首兩人性太剛猛,冒險前進,終於失蹤,一去不歸,連屍骨也未尋到。跟去的人看出形勢兇險,實在無法再進,只得退了回來,地圖從此遺失。我料森林黑暗兇險,多高本領也難通行。老妖巫人最狠毒,一向言出必行,不是十分自信,決不會那等說法,早晚必由森林這面掩來擾害,那條秘徑十九被她尋到,手下並還結有不少黨羽,否則單是老妖巫一人,如何說此大話?另一份圖樣我雖看過,還有好些不能明白。你叔公和我說時,人已病重,當時有好些話未及細間,等我想起人已去世。你父親既知此事,想必你也知道,可曾留下底圖沒有?」

  蘭花答道:「此事我非但知道,以前並還出了重賞,派人去過幾次,都是到了殺人崖前遇到各種險阻,中途折回。我先不信那麼厲害,彼時年紀太輕,剛剛管事,膽大心粗,又選了數十名膽勇之士親身往探。第一次剛過殺人崖,便遇大量飛蛾毒蟲阻路,只得退回。二次前往,又連遇毒瘴和大群毒蛇猛獸,前面全是好幾抱粗的木牆和大小深溝、毒泉浮沙,去的人死傷了好幾個,我也幾乎把命送掉,實在無法再進,這才死心。後來又往兩旁搜索,那森林一面通到叔婆來路峭壁之上,一面與湖西南絕壑相連。那壑寬達百丈,壑底終年毒霧迷漫,對岸又是大片危峰峭壁,休說是人,便是鳥由上面飛過,稍低一點便中毒下墜,送了性命。

  本來猿烏均難飛渡,兩面盡頭還有兩三處污泥沼澤阻隔,中間生著許多吃人的怪草毒藤,稍微沾身,人便被它裹住,越掙越緊。同伴往救,一樣被它纏住,休想脫身。眼看中毒慘號而死,無法上前。次日往看,藤雖鬆開,人已成了一堆白骨。用盡方法,至多走進三四十裡為止。林中終年昏黑,有的地方燈火都不能點;本就奇險,一過殺人崖、快活樹,步步皆是危機。最厲害可怕是那浮沙虛泥,表面一點看不出,往往數十個人一路,走著走著左右前後的人忽然不見,有時相隔較遠,連聲影都未聽見。經此一來,我才死心。」

  「今日聽說,老妖巫公然明言,如不聽她命令,獻出叔婆、二弟和侄孫女婿,連同小金牛寨歷年所存各種財貨金沙獸皮,便將我們全數殺光。她那來路就是森林一面。爹爹以前見過老妖巫,知她為人兇險,說到必要做到,先頗驚慌。後經棠妹識破她的妖法全是假的,鬧鬼騙人,並非真有什麼鬼神,人心稍定。爹爹還說,老妖巫早晚必來,森林可慮,我卻不大相信。一則,林中地勢我和這裡的人俱都熟悉,實在無法通過。就是另有秘徑,她也非要過了快活樹才能走到,中間二十多裡險地算她能夠越過,還有我們常往采荒的大片森林,直到出口,也有十五六裡,共只兩條往來之路。自從上年發現大群犀牛,我便命人輪班防守,日夜有人窺探守望,不等走出,已先得信。近年全山蠻人越發忠心勇敢,又由我們四人教會好些兵法武藝,稍有警兆,到處都是埋伏。便將老金牛寨的敵人全數引來,也必殺他個一人不留。何況事實上決難通過,叔婆放心好了。」

  鳳珠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何況森林地方廣大,光景昏黑。你們以前雖經仔細搜查,決走不完。你自己至多去過幾次,好些地方均有密林阻隔,其勢必有遺留,不足為憑。就是防禦周密,小心總好。你那兩次前往可是照圖而行麼?」

  蘭花笑答:「我還忘了對叔婆說,當初爹爹命人往探,因有人說那樹皮是野人約會見面的信符,必須帶去,為恐去的人遇險失落,把上面的圖形抄了好幾份,與叔公所交另一紙圖合在一起。去的人共帶了五份,以防中途走散之用,自己留有兩份藏在寨中,多年不曾用過。孫兒去時,費了好些事才將那圖尋出,據說和原來兩圖畫得一樣,還是棠妹之父用墨所畫。起初當它有用,後在途中仔細查看,非但人口一帶不曾畫出,連殺人崖、快活樹兩處地勢也無一相同。這兩處地方形勢雖極兇險,均有天光透下。照著第一次去的人臨死所說的話也全不符,尋不到一點線索。」

  「初意只當相隔秘徑尚遠,還未走到,圖上所畫全是山腹中的秘徑,非要找到人口看不出來。後聽爹爹和一個八九十歲的老人說起,當初我們這裡一片湖山林野,本是叔曾祖六十年前因往隔山銀坑寨索取金沙,出洞打獵,追趕兩隻大香獐,將路走迷,無意之中尋來此地,同行只二三十人,倒有一半被猛獸沖散。為恐銀坑寨主看輕,又不願被他知道,仗著所帶的人年輕力壯,本領都高,人人武勇,看出這裡出產甚多,森林內更是富足,索性停留下來,另外尋覓出山道路,共在此地住了三個多月,最後尋到叔婆來路那片危崖,用藤索縋將下去,回轉老寨。」

  「留守各位尊長見人一去不歸,心疑叔曾祖被銀坑寨那群蠻人暗害,正在召集各寨蠻人,準備由東北山口翻山入內,尋往報仇。先是等在銀坑寨沒有出獵的那些蠻兵回轉,說老王自出打獵失蹤,搜尋月餘,在隔山森林中陸續尋到幾個被野獸沖散、被困迷路的同族,得知當日打獵遇到大群猛獸,傷亡了好幾個,老王實被猛獸沖散,並非山人暗害。後又搜尋多日,連屍骨也未找到,只得回來送信等語。正在將信將疑,叔曾祖人便回轉,覺著這裡財貨甚多,如將危崖來路守往,誰也不能侵入。銀坑寨那面來路更是奇險。當初原是情急逃竄,無意之中尋到過來的那條險徑,地勢隱僻,從古以來無人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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