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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再興見她花冠零亂,秀髮淩風,說到傷心之處又是眼花繚亂,淒然欲涕,看去哀豔欲絕,正在極口勸慰。姬棠抬頭一看,驚道:「我們只顧談心,天都快亮了!」

  再興四面一看,果然殘月掛樹,樹影蕭疏。湖邊曉風送涼,荷香時引,東方已現出大片暗紅色的霞影。耳聽蘆笙已止,偶然斷斷續續由遠方傳來幾聲情歌,時有一對對的情侶由花林山角互相挽臂而出,衣服和頭上花冠大都零亂,無一整齊,面上卻都是那麼歡喜。知道這裡的人和原始森林中生息的那些氏族部落一樣,男女相愛純任自然,像蘭花那樣已是極少。姬棠染有漢家習氣,因和女子初次這樣纏綿,姬棠又是那麼美慧溫柔,情真意摯,一見投緣。正談得高興頭上,又當殘月曉風,天氣涼爽,身邊依傍著一個美貌溫柔的少女,眼前平波浩渺,一碧無際,荷花萬點,楊柳千行,此情此景,真比畫圖還要美妙。休說姬棠初涉情場的少女,便是時再興胸有成見、定志不移的人,到底人非太上,一面領略那湖光山色、柳影荷香,一面與新交到的素心人隅隅情話,也由不得心神皆爽,樂而忘倦,誰也不舍離去。

  漸漸紅霞現曙,朝陽出地,紅光萬道斜射過來,二人影子被陽光照在地上又長又大,已連成了一片。再興貪看朝來湖山美景,尚無歸意,姬棠忽然手指地上人影笑道:「幾時我和哥哥像地上的影子一樣連成一人多麼好呢。」

  再興聞言,想起前事,心中一動,方說:「以後成了自家兄妹,本來情如一人,何必還等將來呢?」

  姬棠還未及答,忽聽遠遠嬌呼:「時哥哥,你們多快活呀!」

  二人回頭一看,方才對對成雙的蠻人業已紛紛走出,繞向洲後樹林之中,似已與盡歸去,經由後面竹橋回往對岸崖洞之中歇息,只剩了幾對後影隱現林中,就這一會功夫已快走完。王翼同了蘭花卻手挽手,沿首湖邊柳陰說笑而來,面上神情均頗歡喜,衣服和頭上花冠卻是整潔如新。蘭花老遠便揚手招呼,並朝王翼說笑,手指前面,似在議論自己,心想:二人這一夜必已發生情愛,大哥婚事必可成功,心甚喜慰。再看姬棠,因蘭花喊她,業已當先迎去,跟蹤趕往,還未到達,便見二女互用蠻語說笑,姬棠面帶嬌羞,卻少喜容,知是談間夜來遇救、結合經過,決計假裝到底,見蘭花拿話取笑,未置可否。

  正要同行回往竹樓安歇,蘭花忽然皺眉道:「那面大髒,我們由這裡走吧。我知二位哥哥不喜多吃油膩,這裡吃肉之外,素的只有檄耙和有限兩樣素菜,雖有竹筍,不到時候,這還是去年叔婆帶來筍乾,無意中掘到一些鮮筍,才知吃法,果是好極。我將二位哥哥送我們的三擔香稻取了一些,叫人去皮,想燒點稀飯,連同叔婆給的許多食物和糖,想吃一頓好的。後來想起那些香稻要做種子,真不捨得。我又嘴饞,他們忽然來說,你房中還有一大布袋,內有好些香米,與上次叔婆帶來的一樣,非但省事,還可多留好些種子。我這兩個小女娃都極靈巧忠心,又會燒菜煮飯,想叫她們也嘗點新,沒有和你們說就取了好些出來,好在你們都吃,不會怪我吧?」

  二人來時,因鳳珠恐其初涉蠻荒,雙方言語不通,賓主未必投機,特代準備了許多蠻人心喜合用之物,作為二人所送,以結歡心,連穀種菜籽共有五六背子(蠻人挑物,都將東西紮好,用一竹簍或是木架背在肩後,最重者達二三百斤,名為背子。偶然也有頂在頭肩上的),到時本要分送,未等取出,連行李衣箱均被蠻兵抬往樓內放好,跟著鬥獅,發現毒蟻,鬧了一夜。早來種地,忙到下午,跟著沐浴歌舞,一直沒有顧得談到送禮之事。鳳珠為了二人均是漢客,不慣以肉為糧,除食米之外,又多備了三擔多上好未去皮的香稻,準備二人吃上半年,新米恰好成熟,便可接上,想得甚是周密。蘭花以為都是種子,別的卻不知道。

  二人聞言,相繼笑說:「第一次種子哪要這許多,如是我們六七人間日一吃,便那一擔多白米便可接上。妹妹喜歡,但吃無妨,穀種只要一擔,先種個幾十畝試試,還有別的可種呢。」

  隨將所帶之物分別說出。蘭花聞言大喜道:「原來你房中那些東西都是送與我的,真太好了。」

  隨又拉著姬棠的手笑說:「這些東西雖說送我父女,以後我們四人都是一家,誰都有份,你和時哥哥好也是一樣,愛吃愛用隨便拿,怎不喜歡呢?」

  姬棠連忙笑答:「我喜歡在心裡,還沒顧得說出來呢。姊姊待我的好處,我早和時哥哥說了。」

  蘭花笑道:「你平日所說漢語還沒有我好,一夜之間說得這麼好聽,必是時哥哥所教。你真聰明,他對你也大好了。昨夜今早還說他這一生決不娶妻,變得這樣快法,也不害羞了。聽說昨夜你被人包圍,眼看受害,他都不動,直到萬分危急方始下手。我見他心腸太狠,又聽日裡那等說法,還拿不准,替你擔心。沒想到說變就變,這樣好法,我真代你高興呢。」

  四人邊說邊走,不覺繞到樓前,一同走上。遙望昨夜廣場上好些蠻人正在打掃獸骨和柴灰餘燼,連同蠻女遺留的花朵,堆得小山也似。姬棠笑道:「姊姊最愛乾淨,輕易不許在此歌舞,跳完第二日也必命人掃盡,挑往森林之中丟掉。不像以前,不是沒人收拾,便隨便掃向湖裡。」

  蘭花笑說:「我這妹妹雖然有點脾氣,人是真好。她說的話先就教人聽了舒服。」

  王翼笑道:「我們如今成了自家兄妹,但是男女各有兩人,須要有點分別,免得喊錯。」

  二女便問如何稱呼,二人笑說:「容易,每人只把名字帶上一個字,省得哥哥妹妹彼此亂喊。」

  剛剛議定,兩個小蠻女已將稻粥燒好端來。二人見擺了一桌鹹甜幹鮮,共有十幾樣,笑說:「我們連她們小姊妹至多才七八人,怎吃得了這許多?可要與老寨主他們送去。」

  蘭花笑說:「爹爹已送去了,她們因見布袋當中還有好些好吃的東西,我又叫她每樣做上一點,叔婆所留的鍋又大,小的一口怕不夠吃,聽說一頓便煮了兩鬥多米。初次燒大鍋,沒有準頭,後見成了乾飯才著了急,又加上許多水,你沒見幹的也有,稀的也有,不一樣麼,憑空糟蹋我許多米。這裡天熱,不能久放,如非翼哥帶來得多,真氣得我想打她呢。」

  再興見旁立蠻女面有懼色,忙說:「這個如何能怪她們。本來那幾個蠻兵都愛吃飯,本想那一布袋的米讓他們帶到路上去吃,現既留下,多餘的飯菜由蘭妹犒勞他們豈不也好?」

  蘭花喜道:「照此說法她們倒做對了呢!」

  隨命旁立蠻女將多餘的飯和菜蔬送交老蠻兵分配,如其不夠,將昨夜所剩羊肉命人送交他們,儘量吃飽。就說他們的米我已留下,走時另外多送他們肉吃。二人忙道:「那米本是你叔婆所贈,並非與他們做歸途之用,聽說他們最喜這裡獸肉,還是走時多給他們一點肉也好,不必再提米了。」

  蘭花轉告蠻女,應聲馳去。

  二人隨說蠻兵俱都思家,最好早點打發回去。正在邊吃邊談寫那回信之事,忽聽遠遠牛角號聲吹動。二女大驚,同聲說道:「此時如何有此告警信號?」

  姬棠正要起身往看,蘭花側耳細聽,又向後窗眺望,忽將姬棠拉住道:「棠妹先不要慌,這信號是由二位哥哥昨日來路山口一面一個接一個傳將過來。這一帶山高路險,沿途全都有人把守,不會等來人深入腹地方始警覺。此事真怪,好在不是毒蟲來犯,看神氣,就有敵人也不甚多。昨夜到此,人都疲倦,如有敵人,慌亂不得。」

  說罷,又側耳細聽了聽,忽由胸前取出一枝銀笛,吹了幾聲。

  自從警號一起,對岸各處大小洞穴中均有壯漢拿了弓刀匆匆趕出,但多立在洞口不動,只有一小隊約有二三十人由崖角大洞中沖出,到了外面,分為兩起,一起往昨日崖角馳去,一起繞往樹林之中,俱都一閃不見,動作如飛。等到蘭花銀笛一吹,對面各處崖洞中立有六七十人應聲馳出,自相集合,分成三隊,行列甚是整齊。蘭花二次一吹,便分三路向前馳去,餘仍停立洞口未動,角聲也漸漸稀少下來。二人先見蘭花面帶驚奇之容,方自奇怪,忽聽遠遠折木之聲甚急,跟著便聽蘆笙四起,蘭花面上神情越發緊張,眼望森林那面,忽將銀笛取出,狂吹起來。要知火攻犀牛陣,雙俠初建奇功,全體蠻人與毒蟻拼死搏鬥,許多蠻荒實景,以及本書驚險哀豔新奇情節,均在以後諸集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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