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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正在傷心,眼看女隊中人越來越少,心更惶急,知道這般蠻人和野獸一樣,落在他們手中更是慘痛,來時為防萬一,腰間本帶有一柄毒刀。剛把心一橫,猛瞥見再興注視自己,和身旁蠻兵耳語,心中一動,猛生急智,暗忖:漢人都重男輕女之嫌,也許言語不通。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又見眾蠻人作勢擁來,一時情急拔刀,口吐漢語,悲聲怒喝,準備拼命。說完,見無動靜,正恨再興薄情,轉眼之間人已淩空飛落,當時心中一松。被再興拉向一旁,將刀收起。暗中留意,看出再興只是救人心切,並非有什情愛,當時心冷。為免蠻人記恨,連累再興,二人假裝寨舞了一陣,同到湖邊坐定。

  說完心事之後,再興見她秋波明媚,似在查看自己神色,口裡雖無表示,暗中實有無限深情,不禁笑道:「你這小妹妹真好。」

  姬棠本喊再興尊客,聞言立時改口,依在肩旁,仰首笑問道:「哥哥你說我好麼?」

  再興知道蠻女情熱心癡,恐其誤會,一面將她玉臂挽住,笑道:「你非但好,而且可愛已極。休說你們同族中人和別的蠻族,便我漢城中的婦女也未見到過像你這樣好的女子。可惜相逢恨晚,我此生已無娶妻之念,有好些話均不能對你明言。如蒙不棄,我弟兄此來,暫時決不會走,也許三年五載長住下去,如其出山,定必送你回轉故鄉。在此期中,也必以全力保護,不使那些蠻人侵犯你一根頭髮。如蒙不棄,認你作個親妹妹如何?」

  姬棠先聽頭兩句,本是滿臉驚喜之容,偎在再興胸前,仰面凝眸,微帶著兩分羞意,看去越發動人憐愛。後聽對方說到可惜相逢恨晚之言,覺著語氣不對,立時秀眉深鎖,淒然欲涕,想要坐開一點,又被再興用手抱住肩膀,無力抗拒,只得靜聽下去。聽完,便將頭低下。再興料她傷心,好生不忍,正要勸慰,姬棠忽然把頭一抬,嫣然笑道:「這個無妨,我只問你,到底愛我不愛?你們漢家人都喜花言巧語,三心二意,你卻要說真話呢。」

  再興忙道:「像你這樣美貌聰明而又多情的女子,哪有不愛之理?只恨我心裡的事不能出口罷了。」

  姬棠想了一想,又笑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親哥哥。看方才那樣神氣,寨主對你,十分看重,分明內中還有別的原故,不是為了昨夜殺獅才對你這樣好法。照此情勢,連我也可無慮。我知道你們住在花竹樓上,我每天假裝是你情人,到樓上和你一聚,表面叫人看成兩對,好在蘭花姊姊不討厭我,還肯幫我的忙,你答應麼?」

  再興料她情癡,以為日常相見,便可日久情生。又是好笑,又是可憐,含笑點頭,說道:「他們對我弟兄看重的事卻可明言。」

  隨將老金牛寨遇救,送來此地經過一一說了。姬棠一聽二人身邊帶有牙牌令箭,面上立現驚異之容,尋思了一陣,說道:「難怪他們對二位哥哥這樣敬重。那位老寨主的夫人曾來避暑,我也見過,果然好看。那一雙腳先就叫人喜歡,不像我們又長又大,又不像漢家人的小腳和菱角一樣,立都立不穩,看去討厭。最難得是她那身材,人生得那麼秀氣,從頭到腳看去都是圓的,牙齒又白又細,笑起來真愛人,比蘭花姊姊還要好看得多。我都愛她,何況男子?」

  再興聞言,心中一驚,恐生誤會,忙問:「你說這些什麼意思?」

  姬棠媚笑道:「我是偶然想起,說她美貌好看,沒有什麼意思,你心裡的事你不願說,我也決不問你,只要有此令箭,便是全山之王,你卻遺失不得。我只聽說,沒有見過,如在哥哥身旁,乘此無人,讓我偷看一眼如何?」

  再興便將牌取出,初意姬棠必和別的蠻人一樣,見牌跪拜,哪知將牌接過,翻覆一看,忽然悲聲位道:「早有這樣東西,我爹爹何至於死呢。」

  隨將那牌交過,請再興好好藏起,不可隨便取出,更不可向人說出今日之事,否則,於其不利。再興忙答:「那個自然。」

  又勸姬棠不要傷感,二人越談越投機。

  再興原是同情姬棠身世,又見她聰明美慧,一言一動俱都動人憐愛,心想:自己父母早亡,孤身一人,有此聰明美貌的義妹常時相聚,度這蠻荒異域的歲月,將來助她回轉故鄉,擇一知心伴侶,也是佳事。雖然投緣憐愛,心中實無別念。姬棠卻因父母俱都知書識字,無人之時說的都是漢語。幼遭孤露,身世淒涼,終日懷仇記恨,心情悲苦,從無快樂之時。上來雖看中再興,一半是見對方人品不差,又想借他之力脫此異域,回轉故鄉。

  起初男女雙方情慷未通,也未領略到愛情的真味。及至死裡逃生,本是萬分絕望之餘,忽然得到意中人的溫情體貼,憐愛非常,仿佛奇寒之中得到溫暖,由不得生出一種親切感慰之念,此時心情甚是微妙。不料極美滿一件事,對方偏是心有難言之隱,明明十分憐愛自己,卻不肯作那同夢之想,但恐自己失望傷心,又將夫妻之情化為兄妹之愛,越想越覺此人情深意厚,人又那麼端正溫和,出生以來第7次遇到這樣好的男子,自然格外感動,想了又想,重又紅著一張臉,羞怯怯問道:「哥哥,我情願做你一世妹子,永不嫁人。但你如要娶親,卻對不起我呢。」

  再興原有一定成見,接口答道:「我不娶妻另有原故,你為何要為我終身不嫁?我這一世決不會娶。否則,今夜我便明言向你求婚了。」

  姬棠聞言,立時反手環抱再興,緊貼胸前,低聲說道:「哥哥待我真好,你都不娶,我如何會嫁人呢?」

  再興聞到她頭上茉莉花香,一面撫慰,口中笑道:「妹妹起來,你看頭上好好一頂花冠都擠碎了。」

  說完,打了一個噴嚏。姬棠驚問:「哥哥受了夜涼了吧?」

  再興笑答:「沒有,被你頭上短髮掃了一下鼻孔。聞說你們族中人多識得字,你父母在此遭難,妹妹可曾學過麼?」

  姬棠淒然答說:「這裡哪有紙筆,全是母親在地上畫字,教我認得一些,因蘭花姊姊也認得一些,恐她好勝,沒有說出,有時故意請她教我,討她歡喜,這是苦命人寄身虎口沒法子的事。總算她人真好,我對她也真感激,否則早沒命了,哪有今日。以後哥哥教我認字,當人不要說起。我看她和王哥哥必成夫婦,她比我熱情,以後定是形影不離,我和哥哥也正好同在一起,這樣歡喜的事真怕我是做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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