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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說罷由懷中取出一物,朝木排樁上一擲,立有一串火花,帶著一枝響箭,颼的一聲,朝前面高空中飛射過去,聲甚尖銳,餘音搖曳空中,響徹水雲。季蒼隨取一塊尺許寬三尺來長的木板拋向水中,再拿起一根短竹篙,縱身其上,把手一拱,道聲「再見」,刺波亂流而渡,望來路埠頭上急駛過去,其疾如箭,轉瞬已是十丈之外。月光下看去,宛如水鬼踏波飛馳,端的神速非常,迥出意外。另一面,木排在十幾個黑衣壯漢搖櫓之下,風帆高張,橫江疾駛,一晃也是老遠。

  又駛行了一段,前面礁石上忽升起一道火花,與前見相似。為首壯漢本陪元礽談笑,忽道:「三大爺已然得信,不久便有船來迎了。」

  元礽笑謝,見那壯漢人甚英武,問出姓唐名豹,乃三老徒孫,隨說起日問雇船不得之事。唐豹笑道,「家師祖三大爺自從隱居香螺諸,除一二至交和四叔公,向無外人入境。水勢也實險惡,多好水性的人,不知下面黑礁伏石形勢決難駛近。外人不敢應雇。鎮上雖有幾個自己人,不奉命怎敢載客前往?那青魚洑便是到香螺諸的暗號,尊客如雇船往青魚洑,外人雖不知此地名,鎮上師兄弟們必來應雇,船到中途,再問來意,一面早發出水箭信號,三老太師和我師父師叔定必派人來接。尊客說往香螺渚,自然無人肯應了。幸而四叔公看出尊客武功甚高,只不知道來意,才請客人夜來相見。其實前村小店也是我們的人,尊客行動我們全都知道,偏生今夜又有運貨之事,尊客生疑,再一追蹤,致被疑是敵人所差,如非四叔公行事謹細,豈不失禮?」

  正談說間,木排行近礁石,忽改作之字形,在水面上轉折前進,急流洶湧,駭波山立,水勢果然猛惡已極,同時瞥見皓月洪波之下,前面隱隱現出不大一片島嶼,燈光閃燦,宛如一條魚脊,上綴幾點疏星,隱現浮沉于萬頃洪濤之上。跟著又見浪花起落中現出一對明燈,隨波蕩漾而來,行甚迅速,轉眼駛近,乃是一條前高後低、頭豐尾細的魚形畫舫,形制奇特,設備精美,銀燈雙耀,幾淨窗明,通體雪亮。

  船後有一小童掌船,年約十五六歲,船頭上錦帆微敬,風甚飽滿,將軍柱後立著一人,三十多歲,身材矮瘦,人卻精悍,手挽篷索,臨風獨立,沖波而來,已由排側駛過。只聽一片軋軋扳舵之聲,篷帆側處,呼呼亂響,聲音頗為嘈雜,偏頭回望,船已環著木排繞了一圈,由左而右掉過頭來,漸漸駛近排旁。壯漢立用鉤竿撐搭,使船靠攏。瘦漢道:「今夜不知佳客遠來,得信匆匆,立時備舟來接,請來客過舟一飲如何?」

  說時,早有一名壯漢縱過船去代掌篷索,瘦漢也放手走來。

  元礽見瘦漢短小精悍,雙目有神,看去武功甚好。船才駛近,木排上那些壯漢,說笑之聲立止,除有事諸人外,俱都恭敬肅立,態甚謹畏,雙方話雖客氣,神情頗傲,心想:「這人必是陳氏弟兄之一。我先不知贈玦人是梅師伯,看适才老頭神氣,對於師伯師父甚是敬畏,何必示怯?」

  正要迎前答話,旁立唐豹已先躬身代答道:「啟稟三師叔,這位尊客乃天門三老梅、柴二位真人所差。」

  話未說完,瘦漢似乎吃了一驚,把手微揮止住唐豹,趕近前去,雙方見禮之後,問完姓名來意,滿臉都是喜容,隨請元礽上船。

  元礽問出對方乃主人之侄、季蒼之子陳潛,笑答:「小弟深夜拜訪本來冒昧,能容登堂拜見老村主,不致延誤師命,已甚感謝。又蒙馳舟來接,如此多禮,何以克當?」

  陳潛接口答道:「家伯父乃二位真人後輩,尊客怎如此稱呼?實不相瞞,荒清寒村向無外人足跡,今夜忽接輕不發放的流星信火,雖無警號,但是三家伯昔年仇敵眾多,深夜忽有來客,必須一見,也頗疑慮,特命後輩來迎,請問來意,不料竟是二位真人門下,並還持有親筆書信而來,頓使茅舍增光。何必客氣?快請登舟,同往寒家與三家伯相見,不論有何使命,無不遵辦。」

  這時,船後艄上又是一道青色火花朝前斜射過去,隨見香螺渚上燈火齊明,先是兩隊黑衣壯漢,各持火亮,分左右退去,遠望宛如兩道火龍環諸而馳,晃眼不見,緊跟著現出一座整齊樓舍,門甚高大,門內擁出數十盞明燈。

  這時船已駛近諸邊沙灘,木排也是往諸後搖去,諸上燈月交輝,光明如晝,那泊船之處乃是諸的前端,宛如魚嘴浮伸水上,沙明如雪,逐漸向上斜起,沿途疏柳成行,雜以各種花樹,菊花甚多,尚還含萼未開,想見花時遍地寒芳燦若雲錦之盛,沿途更有桂花香味隨風吹送,涼風天未,回憶前情,益令人起香霧雲鬟之思,方想今夜心上人不知身在何處。因清作螺形,先前遙望清上人家,歷歷如繪,船一挨近,由側面改成正面,轉被柳樹遮住,除前途無數明燈掩映花木之中,隱現樓舍田園而外,反無前見真切。正順花徑前行,忽聽笙歌細細,二十多個美秀女童已各持銀燈,穿花拂柳,對面迎來,到了面前不遠,分往左右一閃。

  陳潛笑道:「家伯父迎出來了。」

  隨見女童後面走來一個前明衣冠的清瘦老者,知是主人三老陳叔青,不敢怠慢,忙即搶上,口稱:「後輩徐元礽,奉了天門三老,梅、柴、石三位家師之命,來此投書,專程拜見,請恕深夜造門之罪。」

  叔青聞言,好似出於意外,驚喜道:「舍侄發出信號,只知有一貴客到此,非見不可,萬沒想到竟是天門三老前輩高弟,真乃喜幸之事!弟台萬勿大謙,請到寒家一談。」

  說時,早將元礽拉住,不令行禮,把臂同行,隨向為首掌燈女童道:「只當俗客到此,不料嘉賓遠來。快將燈樂撤去,我們踏月而行,你們備酒去吧。」

  說完拉了元礽,順柳林繞向前見樓舍之中。

  元礽見裡面房舍高大,設備華美,所用多是年約十三四的年幼女童,酒宴設在樓上一間靜室之內。回顧陳潛,不知何往。剛到室中,叔青先屏退從人,由元礽手中接過書信,供在桌上,恭敬下拜,然後開拆,看完驚喜道:「想不到柴真人居然看顧到我,真乃幸事!」

  元礽見他神態誠敬,好似受寵若驚,笑道:「晚生來時,家師只教見了老先生把信交過,聽憑吩咐,別無所知。」

  叔青道:「這就難怪了。老弟看我何如人也?」

  元礽道:「老先生必是江湖大俠,前輩高人。」

  叔青道:「老弟千萬不可如此稱呼。照我以前為人,與弟台弟兄相稱已是高攀。再如客套,便見外了。」

  元礽只得改口道:「三哥怎會與家師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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