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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小賊疑是那兩個北方大盜所為,親身趕去,一言不合,爭鬥起來。結局小賊雖占了上風,卻結下兩個強敵,互相尋仇,直到去年終方將兩盜殺死,小賊徒黨也有不少傷亡。為了此事糾纏,無暇再查二妹下落,加以淫婦臉上刀瘢甚醜,已然失寵,事情便冷了下來。二妹出外,多半和我兄妹一起,蹤跡常在江南一帶。近來伯母年老多病,二妹山中奉母,難得遠遊,所以小賊那多耳目,尚不知情。倒是我近年閒事管得太多,常在南北各省走動,哪裡都去,以致這夥毛賊全都對我注意。因我素性嫉惡,遇見淫賊惡盜,照例不容活命,極少留有活口。偶有一兩個見機先逃的漏網毛賊,看出我武功來路,知道身後幾位師長無一好惹,雖然記恨,均想探明我的虛實來歷再行下手,未敢冒失。自從去年歲暮大雪,我與師弟會見的前後數日之中,我一個人把趙奎兄弟聘請來的那夥毛賊鼠寇連殺傷了八九個,方始激動他們公憤,立意報仇。

  為了最後一次,趙奎之兄趙昌為首,所約毛賊頗多,事情又由杜賢弟而起,知我行蹤飄忽難以尋找,趙昌已被我點了死穴,不久喪命。先想仗著官勢興訟,一則死後無傷,又料尋我不到,趙奎明白江湖行徑,與其徒自丟人,不如多約能手報仇。前些日將人約到,命一盜黨往鐵山峽投帖,被舍妹接去,才有前夜之事。杜賢弟與二妹以前也常來往,但他為人外和內剛,又太謹細,如論交誼,都是同門好友,兩下性情卻不相投。去臘為了一事,被二妹和舍妹說了幾句,同門至契,情勝骨肉,原不相干,他卻因此自愧,不常上門。二妹倒是落落大方,先並不以為意,後來見他固執成見,加以出身世家,多少帶上一點習氣,只逢年節壽日偶往道賀,也不常去了。

  杜賢弟為了前事內愧,二妹終是大量,仍在暗中相助。也全仗此一來,你才未遭賊道毒手。那時二妹離你鬥處最近,發現也是她早,剛一看見,立即當先趕過去,不似我兄妹冒失,老遠便大聲喝罵。賊道將你打倒,聞聲回顧,見來援兵,乘著相隔尚遠,忙下毒手,想在我們趕到以前將你打死。不料二妹機警靈巧,那口寶劍又極鋒利,削鐵如泥,去時早就相好地勢,由側山坡上繞趕過去。剛一到達,見你倒地,一時情急,當時竟施展從未用過的險招,由那兩丈多高的崖坡上,用一個『飛鷹攫兔』的身法,連人帶劍淩空直下,朝賊道手臂上斫去。

  那賊武功極好,這一劍如若斫空,敵人只要避開來勢,一劈空掌往上打去,二妹身在空中,不曾落地,縱然不死,重傷殘廢必所不免,幸而賊道晦星照命,見我兄妹來勢不似庸手,未免驚疑,本就心慌,恰巧另一同黨是個蠢漢,瞥見二妹自空飛墜,大呼:『留神敵人暗算!』賊道人地生疏,上來便遇能手,同黨又有一人受了重傷,自覺勢孤,聞聲以為強敵甚多,將目側顧,已是分神。百忙中仍未忘了傷人之念,二次毒手剛發出去,沒想到來人淩空飛降,剛覺寒光耀眼,收勢已自無及,當時將右手四指削去,受傷縱退。我兄妹也自趕到。

  這有名的三個惡賊,只有賊道最凶,右手斬斷四指,如何能敵?當時縱起便逃,連先受傷同黨也不暇顧及,被我追上,又找死了一個,只賊道一人負傷逃去。逃時口發狂言,說在三月之內尋我報仇,如有本領,可往西陵寨佟賊那裡尋他,我知賊道有一同黨姘婦蔡鶯花,煉就一口毒藥飛針,同是淫凶無比,害人甚多,意欲就便除去,正要追趕。二妹因你傷重,恐有賊黨伏伺暗算,又見你背筋被那一掌震傷惜開,必須先揉復原,不宜遲延,連聲喚我回轉,所以只得趕回,僅由舍妹追了一陣,也未追上,竟被逃去。

  我將你背筋揉好以後,用內家手法拷問傷賊,才知三賊此來,竟由於佟賊父子密令,並應趙奎之約,趕來助陣。我不必說,連二妹俱在賊黨可疑之列。聽說淫婦去年聽人傳說我們四人的蹤跡形貌,因二妹耳後有一紅痣,心疑是上次南京所尋以前夫主之女,起了凶心,不久便要親來尋訪。仇敵人多勢盛,內有些能手,都是極惡窮凶之輩,二妹報仇之事甚是艱難,一發不中,仇報不成,還有性命之憂。加以老母年高,好些顧慮,必須寒松師伯出手相助方可如願。難得他老人家恰在此時回山,雖有兩分指望,但他脾氣古怪,一次求他不允,再休開口。但他最愛門人,輕易不收,一入他門便比父子還親。聽今日口氣,對你尤為契重。只肯不辭辛苦艱難向其強求,十九有望。你意如何,能助二妹成此孝道麼?」

  元礽聞言,立把黑女前言說了出來,一面滿口應諾,力任其難,死也無悔。秦瑛見他慷慨激昂,似頗感動,笑道:「徐師兄休把事情看易。你不知這位老人家脾氣多麼古怪,不以至誠強毅感動,休想得他應諾。有時所出難題和身受之苦,直非生人所堪。杜師弟為人甚好,也為四妹幾句戲言,請其相助。他深知利害,不敢答應,嗣後自覺不好意思,因而彼此疏遠。何況你傷還未好,王大哥也特心急,且待傷癒再說吧。」

  黑孩兒道:「非我性急,這位老人家平日遊戲風塵,宛如神龍見首,不可捉摸,說走就走,誰也尋他不見。如能求他傳授本領更妙,不乘徐師弟傷癒以前先與說定,以便相機行事,萬一突然走去,何處尋找?」

  話未說完,秦瑛慨然答道:「真要不行,我豁出被敵人粉身碎骨,也須與之一拼,死為厲鬼,終報此仇!如非家母多病,母女相依,我早去了。」

  元礽對秦瑛雖是愛極,因見杜良少年英雄,人品既好,又是同門至契,非特近水樓臺,求婚容易。便論人品家世,武功情分,哪一樣也都勝過自己,每一轉念及此,心便發酸。及聽黑孩兒之言,得知受傷時節心上人守護在側,寸步不離,到家又是那等不避嫌疑盡心醫治,越覺情重如山,感恩刺骨,肝腦塗地也難報答。尤妙是杜良與她情意不投,再以此報仇大事來相委託,真乃喜出望外,求之不得。偷看秦瑛,見己聞言未答,黑孩兒便在旁插口,回頭答完了話,目光又轉向自己臉上,妙目紅暈,澄波欲活,知是親仇在念,心中悲忿,不禁又是憐愛,又是敬佩,立即慨然說道:

  「我蒙二妹天高地厚之恩,殺身難報。二妹的事即我的事,先聽四妹之言,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何況所受只是一點尋常苦難,有什相干?二妹大義純孝,至性天生,雖然人神之所同佩,但是伯母年高,侍養無人,如何可以輕易離開膝下,深入虎穴?我拜見恩師之後,定必竭誠苦求,無論如何也須辦到。事若不濟,我必以死繼之。非我輕視二妹,實為伯母年高,關係太重之故。」

  元礽還待往下說時,忽見秦瑛妙目含瞋,微慍道:「我關係太重,你累世單傳,門庭衰薄,不也和我一樣麼?同是孤獨,如何就能夠為我犯險,深入虎穴呢?」

  元礽滿擬方才那番話必可討好,不料對方這等回覆,聞言甚窘,無詞可答,面上一紅,吞吐答道:「我雖門衰柞薄,但我是父母雙亡,無什顧慮。再如不遇二妹,不早死賊道毒手了麼?」

  秦瑛氣道:「此話越發不通!莫非我救人,是為想你代我去做替死鬼麼?這樣我成什麼人呢?」

  元礽見她滿面嬌嗔,疑心話不投機引起誤會,方自又急又悔,急得面紅頸粗,通身出汗,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忽聽床側有人插口道:「我說你不聽好話,偏不相信,你看如何?我這二姊是好對付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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