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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秦瑛又道:一今天只王大爺兄妹、徐相公和我,共只四人,菜不要多,只把現成的東西各備一盤,連昨天杜家代送來的風雞,先端了來給我們下酒。王大爺非肉不飽,難得連日廟會,前山那家許有鮮肉,你去買上兩斤,再殺一隻肥母雞,與肉同燒。留下半斤瘦肉,把園裡春筍采上些,一半幹燒,一半和瘦肉切絲同炒。炒肉絲不宜過多,可分兩鍋炒,不要又和上次一樣,只圖聽話偷懶,做來沒人吃。」

  小燕應聲走去。

  元礽想要看她,心又不敢,正在為難,恰值黑孩兒站起閑踱,正走向秦瑛這面,孤雲說要看花,又往外走去,心中一喜,便向黑孩兒問道:「王師兄,昨天那位杜師兄,少年英雄,甚是少見,料與二位賢妹至交,小弟頗欲拜見,怎未到來?」

  說著話,偷看玉人顏色,方覺秦瑛美豔如仙,似此天生麗質,也不敢生什妄念,只盼果如黑女所言,為她出點氣力,能得相過從,結個忘形之交,便是萬幸,方自尋思。秦瑛話完回顧,似因元礽看她,面上微現不快之容。元礽情癡入迷,心疑玉人已然見怪,正在著急。黑孩兒道:「你問杜良師弟麼?如今他不會來,有什事也只派人轉告,己有好多日不上門了。」

  元礽覺得奇怪,未及開口,秦瑛笑道:「大哥只管對徐師兄說,我們這幾人有什避諱?」

  元礽見她只方才秀眉微蹙,似有慍意,轉眼言笑自如,複了原狀,心雖稍放,終於憂疑不定,因聽這等說法,料有事故。隨聽黑孩兒道:「二妹長得美貌,文武全才,她又女中英俠,愛管不平之事,以前為此鬧了不少事故。所結對頭,十九是江湖上有名能手,加以秦老伯昔年與匪結仇,受了危害,幾遭不測。罷官後,正要回轉長沙原籍,不料路遇一個強仇大敵,雙方約期比鬥。彼時二妹年才十歲,幼承家學,從小便練了一身好武功,又練就幾十口金錢刀,恐父年老,不是敵人對手,執意隨往。秦老伯原是內家嫡傳,武功極好,知道對頭如不倚仗人多勢眾,憑著一身內家輕功,必能全身而退。再則秦老伯已然準備歸隱,不在江湖走動,既不圖名又不圖利,對頭曾吃自己大虧,便輸與他,只算扯直,無什相干,不過愛女卻萬去不得,再三攔阻。

  二妹久聞對頭武功高強,為報前仇,特意令他狗子拜一異人為師,武功比老的更強,立志報仇,必有陰謀毒計,說什麼也不放心。因見父親發怒,不敢違抗,卻在暗中準備,意欲尾隨下去。不料深閨幼女不曾獨自出門,不知途徑,秦老伯早防她任性行事,故意指東為西。這時秦老伯全家,只妻妾女兒四入和一名老僕,所坐的船又泊在荒江小鎮之旁,訂約地方遠在百里之外。二妹年幼膽大,以為老伯任上所娶之妾,也是一位名武師之女,已被自己說動,相約待父親一走便同起身趕去,惟防父親警覺,起身又晚了一步,上來便把方向走錯,如何能夠尋到地頭?等走了半日,好容易向人打聽,問出真的途向,相隔已遠,才知上了父親的當。

  秦伯母還在船上生病,對於父親赴約之事並不知道,惟恐仇敵尋來加害,沒奈何只得回趕。徒勞跋涉還在其次,最傷心的是快要回到船上,遙望斜陽影裡飛也似跑來幾個人,內有兩人抬著一塊木板,上臥一人,連頭蓋住,到了碼頭放下,為首一人大聲喝問:『這船是秦家的麼?你們主人來了。』二妹情知不妙,正要飛撲過去。總算那妾這時還不曾變心,平日又愛二妹靈慧,看出主人受傷被敵人抬回,凶多吉少,當時將她抱住,不令過去,再三告以利害。敵黨問知舟中只老伯母一人,另外一女一妾已在今晨出走,便對船夫說:『我們乃西陵寨主佟天王手下,因這老賊二十年前在黃河渡口無故欺人,日前令人投帖約他三日赴約,不料到時忽然失蹤。方疑他膽小伯死不敢前去,今朝正第三天,居然有種,孤身一人前往拜山,自不認錯,被小天王佟元亮打傷。照他以前行為,本應亂刀分屍。老寨主念他年老光棍,特意開恩,將他送來此地,說他所受內傷雖重,並非沒有治法,如若不死,只管往尋老少二寨主報仇。』說完便自走去。

  二妹同了那妾連忙趕過,將人抬向船上一看,秦老伯受傷甚重,已無生望。自說此事早已料到,對頭本領甚高,乃西南綠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結仇詳情和敵人底細均有記載,藏在一個箱內,令二妹和伯母照此行事。那妾名叫許七姑,貌頗美豔,嫁與老伯才只數年,本非所願。她父乃江東名武師多臂韋護許庭揚,因感老伯救命之恩,見老伯年將半百隻生一女,再三勸說,獻女為妾。秦伯母對人寬厚,也頗相安。當日老伯知她性蕩年輕,必不能守,只令伯母多賜金銀,去留任便。那妾好勝,一時惱羞成怒,當夜留了一封信,不辭而別。初意願想約請幾個父執中的高手代夫報仇,以明心跡,誰知冤家路窄,秦老伯壽運當終。

  她走出不遠,正值小賊佟元亮因聽旁人蠱惑說:『秦某人內家正宗嫡傳,妻女武功無一尋常。這次好容易自投羅網、如非人單勢孤,先自情虛,上來不敢下那殺手,只想點到為止,迫令寨主自行講和,錯了主意,後來又吃了長力不濟的虧,以致弄巧成拙,否則勝敗尚自難言。這類事最好斬草除根,乘他危急之際,背了老寨主將他全家殺死,以免後患。』另一個又說:『許庭揚之女玉美人許七姑現嫁秦某。此時不往下手,將來從此多事。』小賊好勝,大有父風,但他貪淫好色,當著一夥賊黨,還不好意思反悔前言,乘人于危。及聽提起許七姑,因在六七年前曾經見過一面,本就想娶她為妻。不料許庭揚得信,知這老少二賊兇橫淫惡,不便得罪,便在媒人未到以前,先帶女兒躲往外省,不久便嫁與秦老伯。小賊不知庭揚早死,曾經到處尋訪,沒有下落,一聽嫁與仇人為妾,立被說動,便趕了來。

  雙方恰巧路遇,因見對方美貌,動了淫心,事隔數年,並未認出便是所尋的人,反是七姑被他勾搭時,聽其自道名姓,才知底細。七姑上來仍想將計就計,下手行刺,不知怎的由假變真,這一對狗男女便成了好。總算淫婦天良不曾喪盡,向小賊力說:『此人已然無救,剩下病妻弱女,無足為害,你如殺他,豈不被人恥笑?』小賊迷戀頭上,立即應諾。這樣回去也罷,偏又命一同黨去往船上送信,說看許七姑份上,不但不再加害,並命黨羽沿途護送等語。秦老伯先見七姑留信,還自高興,那傷勢經他默運氣功和老伯母扶病按摩調治,也覺有了起色。至多殘廢,以後不能動武,性命或可保住,全家三人正在欣幸。所去賊黨是一個冒失鬼,見船已開,順路趕上,喚上船夫,山嚷鬼叫。秦老伯重創未愈,怎禁得起這等刺激?怒吼一聲,氣昏過去。二妹悲忿填胸,未暇計及利害,跑上船頭,連發金錢刀將敵黨殺死。秦老伯人雖氣閉暈死,知覺未失,一聽盜黨被殺,便知愛女闖了大禍,又是一急,勉強提起心神,密令妻女速即回舟往下流駛去,一面告以遇事如何應付,以及日後母女二人隱姓埋名,投奔何人。

  話未說完,君脈早斷,一口氣沒有提住便自死去。老伯母知道悲苦無益,立照所說,犒賞舟子,改走回路,不消五日便出了險,一直逃到南京才將老伯殯好。二妹不久也拜一異人為師,學成之後想報父仇。哪知仇敵近年勢力更大,武功也更厲害,師叔又再三嚴命攔阻,雖未輕舉妄動,但因天生俠肝義膽,人又長得這麼美貌,漸漸威名遠播,竟被仇敵警覺。淫婦許七姑更起疑心,帶了兩名同黨,自往南京尋訪,彼時師叔已然坐化,剩她一人奉母家居,並不知道危機已近。適值我由山東回杭州,繞道南京一遊,在玄武湖聽眾賊密計,要將二妹擒住擄走。我一時氣忿,趕往二妹家中探問,得知是我師叔門下,自更不能置身事外。

  二妹也真好,我一陌生男子初次上門,她居然推心置氣,聽我安排。兩下合力,將所來賊黨殺死三個,淫婦也被點倒,在臉上留下記號放走。跟著連夜把伯母、二妹移往杭州家中,住了兩月,遷來此山隱居避禍。我也搬到此地,連同鐵山峽杜師弟,互相留意守護。因為二妹行藏隱秘,殺盜党時先留了心,由我一人出面,並還戴上一張人皮面具,二妹只在暗中相助,未與對面。我又故布疑陣,淫婦許七姑只知遭人暗算,對頭是個山東口音的男子,為報佟賊父子昔年仇恨而來。因三盜黨先被殺死,淫婦被我暗中點倒,便將雙眼蒙上,跟著在她臉上留下記號而去,不特不知事由尋找二妹而起,反因事前遇見兩個有名的北方大盜都是山東口音,又曾風言風語對她調笑,看出道路不對方始走去,回向小賊哭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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