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五四


  時正暑天,三人多在日落以前起身,一直走到天明日出以後,天如風涼,再走一程,否則便就此覓一僻靜之處歇下。那一帶天氣,早、午、晚相差甚大,一到黃昏天便涼爽,入夜直如早冬,正午卻是炎熱,夜行趕路倒也相宜。因尋婁公明繞了一大段路,所行均是山中隱僻之區,連樵采都難得遇到,除時常遇到虎狼等猛獸外,敵黨一個不曾撞上。一路無事,便入了甘肅境界。先往西寧馬震別業中一打聽,說馬震早從玉樹回來,日前接到一封專送的急信,當天下午便同了幾個好友往蘭州趕去。

  剛走第二天,司空曉星、馬玄子、黑摩勒、潘翔、潘達、韓洪等留住海心山的一行六人,帶一小白猿匆匆趕回,在西寧別業中吃了一頓晚飯,便連夜起身,同往蘭州趕去。行時黑摩勒留話,鐵牛師徒三人如到,速往蘭州河對岸白塔寺靜潭上人那裡相見,並囑途中務要留意敵人,切忌多事,行蹤越隱秘越好,不可就便繞往金沙鎮沙雄家去,一切詳情見面再說。

  鐵牛見答話的是馬震心腹,說時面有憂色,款待本極豐厚,暗忖:「各位師長前輩俱非怕人的人,就說對方約有幾個左道中人,自己這面也足能抵敵,怎行事如此慎重小心,並且這早便自趕往?其中必有重大原因。」

  盤問對方,又不肯說,卻備了極豐富的川資。鐵牛說身邊錢多,再四辭謝,心中疑慮,飯後立即告辭。主人重又叮囑前言,鐵牛應了。

  師徒三人隨離西寧,仍順荒僻地日夜急馳,不消三日便到蘭州,遙望白塔寺已在前面。且喜途中無事,上下遊船雖是夏三黑的黨羽,但黃河天險兩個徒弟不能飛渡,必須坐那渡船。好在精通水性,又擅登萍渡水、踏渡而行的輕身功夫,不怕他鬧鬼。見剛過午,正是過河人多之時,便擇了一處渡口,帶了兩小弟兄,隨著眾人走上船去。船夫是兩個壯漢,人頗老實,不似別的渡船強橫,渡客自願打錢,給了就拿,毫不爭論。

  這日黃河正是水漲,河面甚寬,風浪甚大,船上載有二三十個渡客。鐵牛見兩船夫所用篙竿竟達兩丈以上,離岸時,一個將篙往岸上一點,再用力一扳舵,那船便順流斜馳出去兩三丈,接連幾撐便是老遠。長篙投水,只剩兩三尺,不能再撐,船夫便將篙放下,一個搖櫓,一個掌舵,截河亂流而渡,往對岸斜馳過去。那上流來的急浪,打在外邊臣舵上,聲如擂鼓,滾滾翻花,黃水飛濺,船身只管隨波起伏,卻似行在軌道上一般,一任波濤險惡,仍按斜行,直駛過去,未被衝動,隨流淌下。

  船客見風浪這大,個個害怕,有的求神念佛,有的暗中稱讚船夫子真有本事。鐵牛也看出船夫氣力不小,脫口方叫得一聲好,忽聽來路岸上有人高喊「史二哥」。掌舵船夫聞聲把黑臉一沉,喝問:「張老三喊我作什?」

  岸上那人正在河邊解一小船的纜,一邊高聲答了幾句,語聲甚急。鐵牛一句也未聽懂,知道不是船家行話便是水賊隱語。又見眾渡客好些面帶驚惶望著船夫,暗付:「這裡本是正經渡口,地甚荒僻,這船許是賊船,遇見我豈非找死?」

  正想和羊彪、邢典示意戒備。

  掌舵的已厲聲怒喝道:「放你驢日的狗屁!這裡是渡口,都被你們這群賊娃占住,老子弟兄沒處吃飯,來此擺個野渡。多虧客人們看得我弟兄公道,這兩日渡河客人方多了些,你們這群驢日的又看不過麼?到我船上,便是我的衣食財神,誰還莫想動他一根球毛!想出花樣,直是作夢。我管他什真人假人,有本事,叫驢日的自己追來,誰希罕你那臭銀子?碼頭由狗官幫你們占去,這河須是皇帝老官的。」

  說時,先說話人已同了三人合駕一隻小船趕來,高聲喝道:「史二娃,你怎不通情理?我好意和你說,只不過叫你搖慢一些,怎倒出口傷人?當真不知道死活麼?」

  兩船夫益發反口怒駡,掌舵的更大喝道:「我為什打了人的渡河錢,幫你們傷天害理?偏不慢走!驢日的只敢近前,我弟兄便要你命。」

  語聲才住,那小船似覺浪大力弱,不易追上渡船,內有兩人倏地回到艙中,各取了兩件短東西,脫衣入水,泅追過來。船夫一邊奮力行舟,一邊把長篙放在手邊,目注水中,向眾渡客道:「這驢日的是夏三黑手下,他說我這船上有一黑臉客人,是他頭於仇敵,他後面還有人來,要我把船搖回,再不停在河裡不要渡過,等他人來下手。我不肯聽,驢日的現在想鑽船底。我弟兄平日氣也受夠,只好送他回老家去。不過他們有勢力,人多,我弟兄打不了官司,只好是走。諸位客人幫我點盤川,少時好逃走。」

  眾人看出船家好人,齊聲應諾。掌舵的已將上下衣服脫去,手持長篙,準備人到,一擊不中立即下水廝拼。鐵牛笑向邢典道:「你那鐵蓮子此時正用得著,只不要打死。」

  邢、羊二人聽出水賊尋的正是師父,早已有氣,躍躍欲試,聞言各把彈丸取出,掐在手上。正趕二賊一猛子打到,剛剛露出頭來,離船隻得丈許,手指船夫,意似勸他不要固執,一個剛開口說出「我勸你」三字,羊彪手中的連珠彈丸已當先發出,照準二賊肩頭手背打去。

  來賊雖精水性,無如風大浪惡,黃河之水又比別的江河不同,水勢分外迅激,泅水吃力,浪頭又高,羊彪又是小孩,人不留意,所用暗器小得出奇。二賊因知史家弟兄勇武性剛,身後還有一個難惹的異人不時出沒,去年為了不許二人擺渡,雖官府勢力占了上風,可是過不幾天,夏三黑忽然密令手下,對於史氏弟兄,最好拉攏入夥,不然便由他去,不許再與爭鬥。三黑素來兇橫,蘭州上下游數百里內渡口,向例不許外人插足,僅有二三野渡,俱是多年土著,納有例敬,並還通著聲氣,奉命惟謹,似這類已占上風又複容讓的事從來未見。先頗奇怪,後來才知是那異人暗中警告之故。

  這時因聽探報,發現鐵牛蹤跡,小頭子討好貪功,一面著人飛馬與金天觀送信,一面命自己追來,相機攔阻,不令渡過河,偏巧落在這兩個蠻牛船上。好說是不聽,真要將船鑽沉,二史決要拼命,又都是極好水性,再想起三黑的前令,覺著進退兩難,一心還對二史再下說詞,真要不行再與破臉。只顧註定二史發話,不料連珠彈丸飛來,浪滾波翻中,水花迷眼,什麼也沒看清,一中左肩,一中右臂。因相隔太近,羊彪勁力,竟將骨頭打碎,深嵌入骨,當時奇痛攻心。一個「噯呀」

  了半聲,負痛忙將身子往下一沉,灌了一口水,伸手一摸,知道不好,慌不迭回身跳水泅去。另一個水性較淺,傷又較重,痛極神昏,恰值一個急浪迎頭打來,勢太猛激,幾乎把氣閉住,手腳一亂,竟被浪卷在浪頭上,一路出沒翻滾,晃眼沖往下流二十多丈遠近,才勉強掙扎著往對岸泅去。

  船上諸人也未看出是什原故,俱覺奇怪。那船家的兩弟兄,一名史忠,一名史孝,人雖粗直,卻受過異人指點,先聽二賊喝罵,一邊回罵,一面留神查看所追仇家是什人物,一眼望見鐵牛和兩小弟兄相視微笑,便料二賊之退與這長幼三人有關。方想詢問,猛聽對岸又有人喝道:「那船家快些停船!郎真人少時便到,免得全船客渡跟著送死。」

  這時離岸愈遠,二史聽不甚真,就聽出來,也只有還罵幾句,不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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