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五三


  邢典恨極那狗,一路亂扯,先將鐵鞭扭脫,狗牙也被扯落了兩隻,連揮鐵鞭打了數十下,狗皮方被抽落了些,現出皮肉,見了血跡。邢典氣仍不出,見狗身堅實,鞭打未必能死,便取些枯枝插向狗的血眼眶中,取出火種點燃。那狗雙目被挖,本已痛昏死去,剛剛回醒,正在痛徹心肺,喊叫不出,又吃一陣鐵鞭,再用火就空眼眶裡一燒,自然無有生理。邢典見火點燃,隨手把地上打落的彈丸拾起了些,正往洞趕,迎頭見羊彪正送了白猿出來,連忙隨同拜謝跪送。白猿笑道聲「好,好」,縱身一躍,便自騰空飛去,捷如飛鳥,晃眼過崖不見。一問師父,說是已服解藥,就快復原,因由水中服下,又服得多,所以稍緩。

  兩小隨進洞內守伺。鐵牛復原後,並談經過,才知羊彪聞得虎嘯,冒險追去,剛到穀口,虎便撲來,不料白猿自空飛墜,那虎當時驚竄逃走。白猿也未追趕,隨吐人言一說。原來婁公明已去北天山,白猿因聞黑摩勒現隨司空曉星,往青海海心山遊玩,當地有一異人,原是蠻族,養有不少珍禽異獸,均通靈性,所居崖腰生有一株桃樹,乃是仙種,蔭被五畝,十三年始結果一次,每值結果之年,由二月起開花,一直開到五月下旬,整整百日方始結實,入秋才熟,大可徑尺,甘芳無比。那異人名叫蘭查,與曉星一見如故,強留曉星和黑摩勒,候到桃熟吃了再走。

  白猿本就想念小師兄黑摩勒,聞言忽動食指,恰巧師父行前,命往華山尋一友人,約往北天山相見,未奉守洞之命,意欲乘機趕往青海海心山與黑摩勒會晤,就便一嘗仙桃美味。歸途想起師父向恐自己惹事,每值出門必命守洞,這次雖然不曾交派,私自遠出到底不妥。知道一回仙猿崖,必被蒼猿強行留住,若不回去問個仔細,以前曾因背師父偷出受過重責,又不放心。想便道繞往仙猿崖,愉偷尋一洞中同類,詢問師父走時留話也未,如未留話便自前往。好在師父年底才回,還可多玩些日,否則,吃了桃子立即回轉。歸途剛由太白山繞向秦嶺中部深山之中,便聽遠遠虎嘯之聲。

  惡道師徒盤踞當地,廟中養有猛虎、惡狗,白猿原本知道。因惡道師徒自由太湖被江南諸俠逼走,避入秦嶺,蹤跡甚是隱秘,地又荒僻,無從為惡,偶然害人,是自尋上門的仇家,和犯了他惡的同黨無知路遇,為他所害膏了惡犬爪牙的更是一年難遇一兩次,日常只在廟中祭煉法術,輕易不肯離山。那廟是他下院,前在太湖所積錢財俱藏在此,本來富有金銀,各地同黨和在外做獨腳強盜的幾個門徒更按時敬奉,所以廟字完整,享用華美。

  白猿在山時多,從未撞上過師徒的惡跡,初發現時,見那廟近年日益煥然,附近不見田業,又遇到過兩次江湖健兒廟中出入,心雖生疑,日久不見有什動作,加以每次奉命出外,限期均迫,公明又向不許多事,無暇入廟查看,幾次路過,見慣無奇,也就不以為異。這時忽聽虎嘯,漸聽惡犬吠聲甚急,聽出是在尋仇發威,不由勾動前念,暗忖:「廟中主者決非好人,每次過此,屢想入廟探看,均因無暇,遷延了好些年。近年又見添了一條惡狗。道士師徒和來往的人武功俱好,為首老道似還會法術,用不著養狗護廟。每次路過多是白天,因未發現惡跡,深夜荒山,虎嘯狗吠這急,必有原因,許在害人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便加急往前飛馳,晃眼到達。虎還未見,迎頭先遇兩個跑解女子,忙即攔住盤問。兩女先沒看它起眼,拔刀便斫,吃白猿擒住,一聽人言說得那好,又誤認作是山神精怪,心中害怕,把廟中底細和當晚的事全說出來。

  白猿知這條路外人不會走,便猜是鐵牛病癒趕來,又聽說觀主已去蘭州,留守徒弟四人,死傷三個。那虎銜回死屍,又複急跑出廟。兩跑解女子知有強敵來犯,廟中只剩一小道童,恐被波及,連夜逃走。並聽虎狗如何猛惡,忙舍兩女子追來。一雙神目,老遠看出羊彪由穀中趕出,人虎就要相鬥,心念那虎忠義,沒肯傷害。那虎卻也通靈知機,認出靈猿,立即回遁,路遇小道童戰兢兢趕來,忙即伏身示意,令其騎上,如飛逃去。白猿匆匆問出廟中還有解藥,立即趕去。

  羊彪也忘了告知邢典與惡狗相鬥,尚在危急,等到想起,白猿已縱身飛去,只得往穀中回趕。遙望穀底靜悄悄的,不聞人犬叫吠之聲,心想惡狗如勝,定必追趕自己,再不便是入洞傷人,連喚邢典不應,不知一人一犬俱被石筍遮住,大是憂疑。等跑近前,才見惡狗兀立石後,邢典藏在它的後腿旁邊,以為萬無幸理,誰知那瓶誤盜來的迷藥竟救了邢典小命。低頭一看,那藥瓶只灑出小半瓶,忽然心動,想起此物大有用處,忙即收起。

  二人互相說完前事,鐵牛也自清醒。兩小重提拜師之事,鐵牛自不便再為堅拒,只得允了,同去洞外尋找鐵蓮子。那狗眼已吃燒了兩個大洞,奇臭難聞,氣得羊彪直罵邢典真蠢。邢典道:「你不知這畜生多兇惡呢,不這樣制它,如何心甘?」

  羊彪道:「你這一燒,它早疼死。好在火熄,它眼已瞎,又有師父,不怕它害人,拿點解藥試試。」

  隨將白猿所給玉瓶解藥取了些出來,用草葉挑起,塞向狗鼻孔中。鐵牛笑道:「你兩人真頑皮!狗已死了,這裡又膻又臭,還不快找到鐵蓮子早些上路,糟蹋這藥,不可惜麼?」

  話未說完,哪知惡狗性長,雖然兩次痛昏,火滅了好一會,山風一吹,又複悠悠回醒。狗比人復原本快,又值痛極恨毒仇敵之際,解藥入鼻,幾句話的工夫身便復原。惡狗狡詐,耳聰未失,刻意拼命復仇,表面詐死不動,暗中留神,靜聽仇人語聲所在,想冷不防撲去,一下便致死命。三人一點也未覺察,偏巧有幾粒鐵蓮子正滾落在狗前崖崖壁之下。邢典一手捏著鼻子,正在俯身拾取,人犬相隔不過丈許。羊彪笑道:「你也怕臭麼?要想報仇,與其拿火燒它,平日聞臭,還不如留著狗命,這時零碎出氣呢。」

  邢典回答道:「我看這狗必不曾死,如死,解藥下去早倒地了。」

  羊彪笑答:「解藥不是仙丹,哪有這快?如若不死,你正在它的身前,卻須留神哩。」

  二人原是無心說笑,鐵牛聞言,心方一動,目光便注在狗的身上。那狗迷昏時,本在怒極發威,毛根直立,氣勢虎虎。鐵牛嫌臭,立得稍遠,這時目光到處,瞥見惡狗短尾比前豎得更要朝前,身上皮毛似在動顫,情知有異,忙喝:「那狗活了!」

  隨說隨縱過去。惡狗已聽明仇人就在身前,本來就此前縱,邢典必無倖免。因是生就特性,每當怒極,尾必倒豎,仇心又重,恨不能一下把仇人碎裂,暗中蓄勢,欲以全力猛撲,加以傷處痛徹心骨,憤怒急痛,四腿動顫,更易現出形跡,致被鐵牛看破。

  當時情勢危急,只有瞬息之差,鐵牛聲才出口,狗已悄沒聲,照準邢典躥撲過去。總算邢典人小機警,聞聲大驚,更不回顧,徑往鐵牛這一面貼崖急閃過來。一面鐵牛看出那狗不懷好意,聲隨人起,縱將過去,照著狗身就是一腳,不料腳到狗的前身,已箭一般竄來,一下踹在後股上。那狗一心貫注仇人,後半身雖被踹,前半反往回偏,依然原撲之處,不過這一來到底踹歪了些,邢典再閃得快,恰巧由肩側飛過,人犬相去不到尺許,只稍緩一瞬,便非撞中不可了。惡狗原是與仇同盡的心意,力勢甚猛,又不知前面是危崖,一下撞在崖壁左角上面,到此方慘嗥一聲,噠叭花沙一片連響過處,全身翻飛,狗尾淩空,亂抓亂舞,倒撞回丈許遠近,四腿朝天,略一掙扎便不再動。

  三人過去一看,腦漿業已迸裂,眼是兩個拳大血洞,流著紫黑色血水,血口怒張,殘牙森列,身上狗毛根根倒豎,由頭至尾足有七尺長,四尺多高,腿和鐵一般硬,緊毛如鱗,又粗又壯,爪似鋼鉤,犀利非常,想似撲空被撞,情急暴怒,撞處崖石記碎好些,又被利爪抓裂了兩條二尺來長的深溝,端的猙獰雄健,猛惡勝於虎豹。連鐵牛也是頭一次見到,好生駭然。當下又取些松柴點燃,將月光不照之處的鐵蓮子找取了些。師徒三人一同走出,順便又把崖那面遺落的鐵蓮子找到了七八粒,將兩道童屍首用竹竿抬上山去。到廟一看,人已逃光,搜出了不少金銀和婦女花鞋。三人先尋些酒肉吃了,把金銀各帶了些,下餘擇一僻地埋好,放了兩把火再行上路。

  鐵牛往尋婁公明,原系圖快,心想公明如若他出,或是晚走,自己也是告辭先行,不料公明先往黃山。連日途中如不耽延,只趕出一天也就趕上,這一變作自走,又添上兩小弟兄,不能走得大快。計算途程,如若經由西寧趕往海心山,到時相隔雷壇會期不過月餘光景,途中還不能有耽延。有心令兩小弟兄暫且回家,偏是執意不聽。一想傷勢初愈,敵人多是能手,此去不免惡鬥,走慢一些,借此訓練也好。只恐邢、羊三人掛念兩小,走到天明,繞往驛路大道,令兩小弟兄寫了一封信,花了幾兩銀子,雇一腳夫專送回去,重又繞回山路,往青海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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