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五二


  隨行兩道童見惡道中了暗器,平日倚勢橫行已慣,不知厲害,一面厲聲喝罵,一面趕緊上前,想將惡道扶起。說時遲,那時快!邢典一下成功,更不怠慢,早取左手彈丸,覷准下面打到。二道童一個低頭口喚「師兄」,伸手正將惡道拉起,吃邢典兩粒彈丸,一中肩背,一中後腦,當時了賬。另一個站得稍後,剛把身旁弩箭取出,昂頭大罵,欲尋敵人還敬,吃邢典一彈飛來,正由口中打進,連門牙帶喉舌一齊打碎破爛,同時畢命。

  邢典忙取彈丸,再打虎狗的雙目時,哪知手中彈丸星雨也似飛到,下面那虎本在昂首咆哮,忽然撲過,銜起惡道屍身,往前面山路上跑去,彈丸似也打中了兩粒,竟如未覺。那狗更鬼,見主人相繼受傷倒地,只猜猜怒吼,瞪著凶睛朝崖上望了一眼,竟舍主人屍身,往右側絕壑一面竄去,其疾如箭。只見連珠彈丸打在狗行的一片石地之上,喀嚓連響,石火飛濺,俱落在狗的身後,一下也未打中。

  邢典知道廟中除了兩個年老無用的伙房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小道童,為首三敵一死便無能為,無意之間去此強敵,好不得意,只那狗和猛虎還未除去,仍是惹厭。上崖已久,恐師父和表兄懸念,忙著援崖下去,想和羊彪商議如何取那解藥,不料崖勢陡險,上來困難,下也不易,輾轉攀援,下降了一多半,耳聽羊彪在下面低喚「表弟」。邢典心中高興,隨口大聲答道:「表哥,爹爹的鐵蓮子真好使。今晚頭回出手,我便將賊道和那兩個大道童打死了。」

  話剛說完,猛又聽羊彪喝道:「你看你左邊危崖上是什麼?」

  說時,又聽右方奪奪連響,羊彪手中連珠彈已然隨聲發出,往右側高崖之上打去。

  邢典正在手攀崖藤,打算施展壁虎功緣壁而下,循聲側顧,原來石側危崖之上有一斜坡,上面滿生藤樹雜草,那坡自右崖頂一路傾斜下來,到了盡頭,忽然直落三數十丈,更無攀附,只離身八九丈有一塊突出的崖石,與它上下斜對,看去相隔頗遠。這壁藤草陰影之中,正現著兩團茶杯大小的紅黃色亮光,先疑蛇蟒之類,羊彪彈丸一發,微聞猜猜犬怒之聲,猛想起與適見崖下狗眼凶光相似。二次定睛細看,果是那只驢一般大的滇西惡狗,正在虎踞作勢,口中猜猜發威,待往身側那片突石上縱撲過來。羊彪連珠彈仍在向上連發,狗似無覺,也不知打中沒有,耳聽下面急喊:「這東西厲害!留神照你竄來。表弟快下!我接著你。」

  邢典本自心驚,知狗猛烈,勢與仇敵拼命,好在離地才十多丈,一面留神上面,一面往下趕緊攀援了一段,隨即縱落。人剛到地,那狗也往那突石上縱去。這一來,狗離地面只十多丈,就許拼命下撲,洞中還有師父,如何不急?弟兄二人不顧說話,各取彈丸朝上打去。無奈相隔太高,這類手彈,平面打人也只能在十丈以內取准,何況由下往上打,差一倍勁都不止。狗的耳目又極敏銳,彈丸飛到本已無力,再吃狗用爪一撲,全被狗撥落。既有路可上,必知穀中地理,虎雖不能緣崖,必由穀口趕來;如若兩下夾攻,更難抵敵,心甚愁急。

  邢典見彈丸又連發了十多粒,一下也未成功,忙叫羊彪止住,另想別的主意,一面各取兵刃準備和狗相拼。正商議間,那狗在崖腰危石上低頭向下繞看了一陣,倏地將身後坐,豎起木棒一般的粗短狗尾,一聲怒吠,竟朝兩小頭上斜撲下來。兩小見它發威,早已料到,一見縱落下來,惟恐殺它不死,鬥到極處,被它竄入洞中誤傷師父,仗著那地方不是洞口前面,穀盡頭處地勢較平,又有幾根石筍可以閃躲,不等到頭,雙雙往前縱去。惡狗復仇心盛,認准兩小,來勢絕快,人到狗也跟蹤縱來。

  兩小俱知惡狗力猛皮堅,手中兵刃只能防身,一下不能殺死,立受它害,不敢力敵,俱想借那石筍掩身,用鐵蓮子打它雙目,狗眼一瞎便可無害。誰知那狗經過能手教練,又是天生目力,慣避暗器,要害全打不中,身上雖打中了好幾下,空自負痛激怒,凶威愈張,並不怎樣。似這樣,兩人一狗繞石亂轉,東竄西逐,跳前躍後,狗是越來越凶,人卻絲毫不敢大意,彈丸所剩已是無多,不敢似前妄發。

  正在無可奈何,忽聽虎嘯之聲由遠而近,與狗吠相應。兩小知道那虎一晃就要追來,越發憂急。羊彪無奈,只得囑咐邢典留意,絆住那狗,自去前面迎虎,以防傷了師父。說罷,故意停手,只隨著亂竄,等狗被邢典又接連照頭幾彈子激怒,專追一人時,倏的冷不防抽空往穀口一面迎去。

  那狗本認定邢典是仇人,再吃彈打,怒極如狂,必欲得而甘心,一味追撲不止。邢典年幼急功,又恐久了力乏,老想打瞎狗眼,明知無效,偏不死心,追逃上兩轉,又取兩粒試試,不覺把囊裡鐵蓮子發完,人卻有些氣力不濟,累得發喘。最後無法,又想起引得狗叫,打它咽喉,再試一回。伸手一摸,囊中已空,只剩適在廟中帶來的瓷瓶在內,心內一驚,微一疏神,那狗已自追近,幾乎被它撲上身來,膽怯情慌,忘了繞逃,匆迫中又將瓷瓶隨手帶出。身剛往外一縱,猛覺不妥,這樣易被惡狗撲中,忙即往第二根小石筍後縱去,已自無及。狗勢急如旋風,早隨人腳起步追撲過來。

  邢典聞得腦後風聲,膻氣刺鼻,知道危機一發,自己落地,狗也正撲上身,一時情急,身子不往下落,高空一絞絲,轉風車般往側翻去。性命瞬息之間,情急拼命,一邊猛力側翻,一邊左手舉起鐵軟鞭,就勢往狗身斜甩上去。身剛離開正面,由狗爪下擦過,瞥見那狗,驢大一條,又肥又健的。惡狗身子上挨了一鞭,惡吼一聲,一面前竄,頭已掉轉,一對紅光睒睒怒目正射在自己臉上。人已滾落地上,准知不等縱起,狗必反身掉頭撲來,縱逃萬來不及,心想此時如有彈丸,卻是正打。

  念頭一動,忽生急智,猛想起右手瓶中正是迷藥,何不一試?右拇指剛扳落瓶塞,狗已旋風般轉身撲來。匆迫無計,身尚臥地,左手揮鞭打去,右手掐瓶就灑。眼睜睜看見那狗猛張血口將軟鞭咬住,跟著撲過來。百忙中方用足平生之力往回一帶,猛聞一股狗膻味中帶著一片異香,周身便自麻木,同時那狗的後半身也向側面撲到。知道自己是為迷藥迷倒,心想這命完了。待了一會,覺狗又未動,那落處前半身已然過頭,後半身略向左歪,人小狗大,狗左邊的後爪正插在邢典腰和手臂的中間,並未沾皮掛肉,鞭被狗嘴咬緊,連邢典的手一齊帶向狗腹之下懸著。

  原來那狗先聞了迷藥,通身僵麻,吃邢典猛力一帶,已過了頭,又歪向左,身子恰好躲過,倖免於難,否則狗已昏迷,雖不致被咬,狗爪抓中也是不了,這才恍然大悟。驚魂乍定,想起師父尚未回醒,自己又複僵麻。虎嘯忽止,羊彪未回,不知吉凶。那虎不似常虎,也許人虎在穀口正鬥,萬一虎勝尋來,或是廟中小賊來撿現成,仍是死數。心正愁慮尋思,忽聽羊彪遙呼「表弟」,聲不能應,只乾著急,且喜喊聲由遠而近。

  一會羊彪回轉,見狀大驚,急忙近前一看,邢典手中持有藥瓶,方始省悟,隨將瓶塞尋來,蓋好揣起,向邢典笑道:「表弟莫急,一會便有救星,連師父都能回醒。等我先把這雙狗眼挖掉,稍微解解恨再說。」

  邢典見他滿面喜容,隨聽頭前刺刺連響一陣,一會,羊彪用刀尖紮了狗眼,過來說道:「這迷藥真厲害,那麼兇猛的惡狗,任我挖去它這雙狗眼,在自激怒,休說動轉,和師父一樣,迷倒時是什形式,仍是什形式,一動也不動。你那鐵鞭還咬得緊緊,拔不下來。我想讓它痛上一會,走時再要它命,算它平日吃人肉的報應。」

  正說之間,忽見一條小白影子自空飛墜。羊彪喜道:「太師叔雪仙來了!我表弟也吃藥迷倒,請先救他一救。」

  邢典一看,正是前去家中與師父送藥的小白猿,心中大喜。白猿隨將手中玉瓶開塞,取了些藥抹入邢典鼻中。邢典隨覺一股甘芳清涼之氣由鼻孔沁人心脾,一會佈滿全身,又隔有半盞茶時,放了一個臭屁,人便輕鬆活動,站將起來,白猿已和羊彪先往鐵牛藏身的山洞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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