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四九


  道童看了鐵牛一眼,答說:「尤師兄現在趕到後面去上鎖呢,像今天的事,它還是頭一次,和對頭鬧了一陣,沒有吃到人,反被對頭制住。不比上次,剛撲過去便吃師兄喚住,沒有觸怒,哪得不犯性子?你沒見它走時,周身的毛都立起來了麼?不但防它往遠處去尋人出氣,還得留神這一個讓它嚼吃了去,落個美中不足呢。」

  鐵牛先聽道童說惡狗竟常吃人,已覺主人不似善良,又見道童口裡說話,不住斜視自己,王清虛也改恭為倨,只和道童說話,直不似有客在座,口角還微帶獰笑。話未聽完,忽覺有些頭昏,因那茶色茶香均無可疑之處,在江湖上奔走多年,又從未上過人當,心雖生疑,還未想到上人圈套。只見對方詞色越來越不對,未幾句話分明說的是自己,正待喝問,猛覺全身發木,手足全都失了效用,不能動轉,連口也張不開,和夢饜一樣,只兩眼還在睜著,耳也能聽,人卻僵座椅上,心中大驚,知道上當,已自無及。

  隨見道人轉面冷笑道:「適在林前,便見你這黑賊奔喪似地急跑,心中一動,猜是對頭經過。正設法搶向前面攔住看個仔細,不料你竟是我們正在到處搜尋不見的仇人。我師父為了你師徒,昨日才往蘭州趕去,萬想不到你會自上門送死。你師徒久在江南橫行,專與我們同道朋友作對,目中無人已慣,仇家太多。不說量你也不知道,我師父便是昔年太湖青陽港三寶真人,黑賊想也久聞大名,和你師徒雖沒對面交談,但我師兄張少陵卻死在你師父小黑賊手內。彼時我師父剛離開大湖來此修煉,事隔十餘年,久欲尋你師小黑賊報仇,未得其便。

  「上月我師父的好友風火神猴封啟旺來,說他在金沙鎮無意中中了你師徒暗算,受盡淩辱,並說你比小黑賊遠要陰損狠毒,趕盡殺絕。他因先在黑暗中沒有看出仇人面貌,事後問友人,才知道小黑賊只你一個孽徒,跟著便與小黑賊相遇,已然訂約雷壇大會再決勝負。後又訪查出你已回了江南,料是馬震老賊知道自己不是郅老天王對手,命你回南約請同黨,不久必還回轉。約了好些朋友,四處搜尋堵截,非將你擒到,加倍還報,然後碎屍萬段,不能解恨。

  「一個多月以來,那封老前輩算計你要由這一帶經過,同了七八位朋友住在這裡,連我師徒多人,每日正分這幾條必由之路等候,一面命人遠出,到陝西、河南等地查訪,一直無人見到。只說你這黑賊會飛,因雷壇大會期近,算計你要回頭,惟恐錯過,氣得封老前輩又往回趕,準備先往馬震老賊家中探看你回也未。如仍未在,便率人往青海等地要道上相機守候,一面仍請我師徒代為留意。他走半月,前日才聽人說,江南一夥老賊為想暗算滇邊諸位仙師,已然結伴入川。你們俱通聲氣,必早得信。

  「我師父料你不是中途折轉,便順著褒斜棧道入川,向諸老賊求援,這裡決等不上,蘭州又有人來催請,昨日方走,今日你便人網。你來到廟外時,我還拿不大准,想叫花兒將你撲倒再行拷問。後見你居然會點手腳,面貌又黑,姑且喚住一問,果然有這巧事。封老前輩恨你入骨,就此殺死沒那便宜,你大約還有七八天活命。你适才吃的茶內有馴龍草煉成的迷藥,人服以後,通身綿軟僵麻不能言動,如不用我本門解藥,必須一個對時才能還原。

  「何況你吃得又多,天大本領也無從施展。本來你死得還快兩天,因我師父已去,追趕不上。師兄三人俱已隨往蘭州,廟中除了伙房,只我師兄弟四人,封老前輩又必須將你擒住獻上方有重謝。我明天用滇狗馱了你走,此去蘭州,少說也得十天才能趕到,不是可以多活些日麼?休看你的功夫好,想脫我手直是做夢。第一,那狗厲害,人不能近;第二,我將你打成一個行李捲,人看不出,沿途荒涼,到處俱有我師徒朋友照應借住,不消住店,只消每日與你鼻孔裡抹上點藥就好了。

  「那邊經架上白玉瓶內便是迷藥,另一小瓷瓶內便是解藥,近在咫尺,你只幹看著急,能去動麼?該萬死的黑賊!休說到了蘭州,便這路上就夠你受的。道爺心好,也不犯再收拾你了。孤身一人,此地向無外人足跡,觀中又養有猛大、神虎,俱通靈性,外人也進不來,直連派人看守都用不著。你已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想你以前怎麼對付別人呢,靜等報應吧。天已不早,道爺該往後面飲酒取樂去了。」

  說罷便和道童走出。

  鐵牛見仇人那等志得意滿之狀,肚皮幾乎氣破,瞪著一雙怒眼,耳聽仇人說完了一大套奚落之言,大方得連門也未關,便自從容走去。正自急怒交加,無可如何,忽聽殿廊上又有一人跑來說道:「王師兄,那花兒今天有些異樣,兩耳立起,身上的毛根根倒豎,鎖進鐵柵以後,我剛轉身,忽然亂迸亂竄,引得隔柵的虎也不住發威亂跳,狗虎對吼,莫是有什麼事吧?」

  隨聽王清虛道:「你就愛大驚小怪!它今天到口的食沒吃成,反受了欺,當然犯性,適在門外就這樣,又不敢違背師父的口令,無處出氣,向虎發威。那虎自然不受,所以對吼,理它作甚。師父常說黑賊師徒永遠二人同行,有時雖同有江明、童興兩個黨羽,一則人在江南,這次未到蘭州去。二則要在一起,決不落單,我們先前林外遠望,分明只他一人。黑摩勒這小賊,又在青海、甘肅等地,有誰來救他,如有警兆,适才花兒早往外竄,不會重又進來了,你怕怎的?明早我便上路,今晚還不盡情快樂?」

  底下語聲漸遠,似和來人同往後殿,聽不真切。那虎嘯之聲卻又起自廟後,不時雜著猜猜犬吠。

  鐵牛身子和死了一般,休想言動分毫。天色是漸漸黃昏下來,荒山虎穴,身落仇手,眼望經架上現成解藥,無法取用,預料仇人醉飽之後,一高興,就許將自己打成行李捲押送起身。路上就是遇見諸位前輩師長,也不易看出,何況所經多是荒僻無人之區,十九未必能遇。越想越無生路,那大吠虎嘯之聲想吃仇人止住,已不再聽見,全廟靜悄悄的。正在怒火中燒,恨不如死,忽見門外人影一閃,方疑仇人要來擺佈,跟著竄進一個小人影子。

  里間本暗,天又人暮,鐵牛連氣帶急,頭昏眼花,眼睛裡似要冒出火來,自料無幸,也未細看來人貌相。只覺那人步法輕急,到了身側又複跑去,晃眼又同了一個小人進來,一個奔往經架前,伸手摸了摸,微聽架上瓶響,跟著一同到了身側。昏惘忿急中,覺著兩小人一高一矮,各穿著一身短衣,腰間均帶有兵刃,大的一個是把鋼刀,已然出鞘,斜插背上,寒光閃閃,不似觀中道童情景。心中一動,方欲凝神細觀,見大的一個已將一手托向自己頸間,一手拖著腿腕,捧起人,橫身走出。那廟門已吃人開放,兩小人更不遲疑,往外飛跑。

  剛出廟門,又聽廟後虎嘯犬吠之聲同時交作。小的一個忙即立改斷後,穿過樹林,徑由那陡峻山坡上如飛往下馳去,情知來了救星。一會降到山下,恰值夜月初上,月光照處,仔細一看,那兩小人竟是羊彪,邢典兩表弟兄,不禁又驚又喜,暗忖:「兩小天資氣力雖然不差,畢竟功候還差得多。仇人又是昔年太湖有名惡道三寶真人郎修門下,自身不能轉動,觀中又有猛虎惡狗,如被追來,怎是對手?」

  一面暗贊兩小膽勇忠誠,一面正代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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