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四八


  鐵牛昨晚見兩小興高采烈,互相力勸:「鹿冠師爺曾說,師父這傷厲害,那傷口新好,薄得像一層紙,稍微勞動便自破裂,不易再好,所以爺爺、二叔再三相勸。師父到了路上,千萬走慢一些。」

  又再三盤問途中有什難行險峻之路,一味關切,轉不似往日依戀惜別情景。鐵牛以為兩小天真至誠,心中喜愛,倒也不厭煩,稍把途程裡數、所往各地如何走法,一一隨口答應。一直談到深夜,兩小問無可問,重又求說拜師之事。鐵牛仍以空言搪塞。兩小略微尋思片刻,忽說頭痛欲眠,拜辭歸臥。鐵牛毫未在意,只暗笑二人情分深厚,形影不離,好得連頭痛都是一起,無怪一個受傷,一個便要拼命,如非好多礙難,這等好徒弟卻也收得。早起見兩小果然未起,心還不舍,只沒好意思喚出話別,匆匆吃完早飯,便和邢耀東別了主人上路,到了洛陽分手。因邢、羊老少諸人,苦口力勸,想起此次委實死裡逃生,又是愈後初走長路,只管覺出一切如常,體力只有加旺,終是不敢冒失,比起原定走法又減慢了些,第一日連潼關也未走到便自覓店歇息。

  事有湊巧,邢氏父于雖隱嵩山,祖籍揚州,飲食精細,待客又豐,鐵牛住這些日,從未吃過粗糙食物。當日投宿較晚,本就腹饑,見店中賣有牛肉泡饃、新烙的鍋餅,日饜粱肉,久已不嘗此味,覺著新鮮,不由多吃過飽,飯後口渴,天氣炎熱,又飲了些生冷水,半夜裡忽然胸腹脹痛。不知道是吃得太多,脾胃不和,競疑由趕路所致,先頗憂慮,一夜不曾好睡,次日起來,又把腳程放慢了些。等過潼關,解了回手覺著好些,心仍不放,暗忖:「晚到一二日無妨,舊傷迸裂卻非兒戲。」

  仍就緩行。當晚行抵華山玉泉院左近,尋一村民家中住下。第三日走入山僻小徑,因前行時有攀援縱躍,越發小心,走得更慢,一共走了好幾天,才走入秦嶺地界萬山之中。前行路愈荒涼,只見山高路險,寂無人蹤,白雲繞山,綿亙如帶。

  鐵牛暗忖:「日前胸腹脹痛,大約吃多之故。這幾日來精神甚健,傷處料已無礙,難得午後這好天色,何妨走快一些試試?」

  正把腳步加急,向前飛馳,忽見前側面山腰上似有兩人影子一閃。鐵牛走的原是昔年道路,記得這一帶人煙甚稀,只前面山上紅牆隱隱,似有一所廟字。過時,覺那廟孤立亂山深處,附近又無什山田,心中奇怪,終以趕路心急,未暇往探。這時路已趕了不少,早起一直未歇,口中正渴,何不前往討點水喝,就便探看廟中人的來歷?想到這裡,便順山腳往上走去。

  山徑曲折,路也整齊,似常有人往來。那廟深藏在那山腰密林之中,看似甚近,如循山徑上去,須繞行三四裡才能到達。鐵牛只圖近便,上才十多丈,估量廟在適現人影的樹林之中,便不再順山路繞行,徑直施展輕身功夫往上走去,一會便到山腰樹林外面。遙望林中紅牆隱現,比起昔年所見還要修整,心越奇怪,以為惡人匪盜必懼三老威名,不敢在此盤踞。一時大意,也忘了自己腳程太快,看路大近,地雖秦嶺,相隔三老所居少說也有七八百里之遙,中間還有不少崇山峻嶺阻隔,路又荒僻,常人足跡決所難到。藝高人膽大,仍就飛身入林。到了廟前一看,那廟占地並不甚大,只是碧瓦紅牆煥然一新,廟額是「五真觀」,廟門虛掩。方要叩門入內,忽聽身後嗖的一聲,趕即縱身回顧,乃是一條滇西猛犬,身子驢一般大,張開血口鋼牙,悄沒聲撲咬過來,如非閃躲靈速,差點險被夾頭咬上。

  鐵牛雖覺那狗可惡,因想山中荒涼,養狗護廟也是常情,並未動怒。見狗才一落地,回身又複撲到,勢急如風,猛惡已極。不願無故殘害,邊躲邊喊:「狗主人快些出來!」

  喊了兩聲不見人出,狗也狂吠起來。隱聞虎嘯之聲起自廟後,心想虎來更難兼顧,狗再不知進退,就許為已所傷。未次等狗撲到,將身一閃,剛剛避過,不料狗甚心靈,幾次不曾撲中,這次僅是虛勢,見又撲空,身子淩空,一翻一折,改直為橫,舉爪回口便咬。

  鐵牛因久不聽人應聲,也有了氣,順手一推狗肩,擋開來勢,同時身子往上一縱,就勢一把抓著狗頸皮,一同往下壓去。那狗本就憤極,益發狂怒,揚起後爪,往上便抓。鐵牛業已騎上狗背,滿擬狗已制住,不曾防到左腿,竟被抓住。猶幸武功精純,應變靈速,又知這類滇西猛犬爪牙犀利,往往蘊有奇毒,中人不死即狂,一覺爪到,忙一運氣,兩腿堅如鐵石,未為所傷,可是衣褲已被撕裂了一大片,不由怒發,大喝:「不知死的孽畜!」

  一手用足神力,抓緊頸皮往下按去,一手正要打下,忽聽有人大喝:「朋友住手!」

  跟著廟中走出一個中年道士。

  鐵牛本心不想傷害那狗,見主人出來,停手問道:「這等荒山,養這惡狗,防盜原可,如何聽見人喊狗叫,好一會都不出來?要換常人,不咬死了麼?我要不替你們想,它也早沒命了,這是何苦?」

  隨說人早縱向道人面前,那狗本在發威,待要就勢進撲,那道人把手一搖,便自收勢,怒目望著來人,往廟後跑去。鐵牛笑道:「你這狗真教得好,我褲子卻破了。」

  道人先未答言,正在上下打量鐵牛,聞言問道:「尊客貴姓?這好武功,又是這副貌相,可是江湖上傳言的江南小俠黑摩勒的弟子鐵牛麼?」

  鐵牛見道人似個道家,荒山道士竟知自己來歷,料是一個與江湖上通聲氣的人物。雖覺看人時目光不定,不像好人,但對方已然道破,不能不認,便問:「道友法號?如何知我師徒來歷?」

  道人聞言笑道:「我果然不曾料錯。貧道王清虛,請至裡面再談吧。」

  說罷便往裡讓。鐵牛從未聽說過王清虛這人,因主人神情透著十分和氣親切,以為總有淵源,便同走進。

  王清虛將鐵牛讓至頭層偏殿里間雲房之中落座,立有一道童獻上茶水。鐵牛二次請問怎會認識自己,王清虛道:「我們不是外人,說來話長,遠道跋涉,想必口渴,且請少坐,喝杯清茶,貧道把詳情一說就知道了。」

  鐵牛性急,又值口渴,見茶色清碧,香噴噴的,不冷不熱正好上口,舉杯一飲而盡,道童又給斟了。鐵牛又隨手端起喝了第二杯,入口方覺出茶味清香之中微帶著一點青草氣,忽聽道人問道童道:「花兒鎖起來了麼?它今天碰了釘子,沒吃著人,留神它和上次一樣,又犯野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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