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四五


  「我知你自從在葛鷹門下出來,便隨你師父和司空道友一起,所以後來不曾失腳,平日未免自恃任性,膽大心粗。過剛則折,理所當然,必然和你師父前在黃山受窘一樣,受上一次教訓始成大器。我聽雪娃說,婁公明本心極期愛你,表面卻故意堅拒,也是為此。便是這次,也因你面上晦氣已交華蓋,你又不照司空道友所說走法,知你前途必有災難。既想使你遭些挫折,又心疼徒孫,並顧惜你師父體面,所以才命雪娃護送。如無性命之憂,便由你去,借此磨練你的鋒芒,否則看事行事,暗中相助,等你挫敗,再行出手。它帶有公明一丸仙劍,怎麼也保得你住,起初念你是它師侄,還擬詢私,你偏又輕看了它。

  「雪娃上次在秦嶺兵解,公明也因到晚些時,事太急切,又不肯舍平日功行,只得投生小猿,仍須再轉一劫,或就原身修煉,脫毛換胎,不能即轉人身,也為天性剛強。好高嗜殺之故。你把它看做洞中小猿,自然生氣,便照師命行事,以致陰錯陽差,終於應了災難。因你內傷甚重,雖仗靈丹之力,仍忌憤怒。适才見你將醒,主人已然避出,免你驟見仇人妄動真氣。我看你的根骨秉賦雖還不如你師,卻也難得,將來必有成就。今日之事,務須靜氣平心,從恕道上設想,多不好,終是兩個無知幼童,你卻身懷內家絕技,遇上這類事,如先尋他家大人理論,焉有這場兇險?即或為氣所激,見對方太已可惡,至多將人擒到略加責打已足,如何連個名姓來歷都不知曉,孤身異地,妄以內家重手法傷人?就算不是成心,對方大人如何知道?見自家子侄徒弟被外人尋上門來打傷,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焉能不情急還報?

  「實對你說!羊老二便是十年前名震川湘的大俠青羊子,性剛好勝,手頭更辣,自從歸隱此山,常有舊日仇家,一入腸穀便無生還。總算他還細心,見你甚好內家功夫,斷氣大易,覺著奇怪,搜檢身上,發現書信,得知你由蘭州金沙鎮起身,數日之間奔馳了好幾千里,料是過於勞乏,不曾歇息。他又是個行家,看出勁敵,上來便以全力猛下殺著,才致如此。如非有此師門淵源和那片竹令符,反正你已死去,無須結束,拖去一埋便自了賬。如換旁人,知你是公明門下徒孫,見人難救,必定畏禍滅跡,你也難保。不過此時雪娃已自趕到,正在崖頂石隙往下偷看,身小靈巧,不易看出,就為人見,一隻小猿嵩山常有,也無人留意,只一居心謀害。

  「雪娃奉命護送,見你受人誤傷,已是悔恨,再見對頭意欲將錯就錯,如何能容?主人與公明又非深交至契,必將口中劍丸飛出。此劍乃列國時猿公故物之一,威力至大,那事情就難說了。幸而主人心地光明,一發覺你的來歷,也不同將來是否因此結怨樹敵,仍然百計求全。雪娃看出無有惡意,立即將我請來,才未兩誤。主人自覺慚愧,羊老二尤為不安,少時便要進來慰問。

  「事出不知,各有情理,你那應辦的事,我已命人代往,好在雷壇會期還早,必能趕上。聽我相勸,雙方釋嫌修好。你在主人家中安心靜養,半月以後,我再傳你吐納導引口訣。每日如法運用真氣,愈後功夫只有加強,但在此養病期中,你就覺能行動,也不可走出十步以外,大小便均已閉住。我有靈丹,七日之內無須飲食,七日以後兩便方通,若能起坐片刻,仍以安臥為宜。謹記我言,切勿自誤。」

  鐵牛聞言自是感激,因不令言動,只得微微把首一點,示意遵命。鹿冠道人看出他面上忿急之容已消,知他聽勸,笑道:「你心意我已知道,居然明白是非,不負我苦心相救一場。主人請進來吧。」

  門外立有三人,應聲走進。當前是一身材高大、鬚髮如銀、長髯飄胸、滿面紅光、雙瞳炯炯的老頭。後隨兩人,一個身高八尺,僅比老頭矮有半頭,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另一個中等身高,形容枯瘦,青森森一張臉子,如同死人相似,卻生著一對鷹眼,眸子發黃,精光外射,行家眼裡一望而知是個內家高手,方料前聽師長說過的青羊子必是此人無疑。那青臉瘦人已先趕進前來,朝鐵牛舉手慰問,致歉道:「适才舍侄等該死,無故冒犯。我又不知老弟數千里長路飛馳,久疲力乏,只見內功高明,誤認勁敵,以致鑄成此大錯,悔之無及。現蒙鹿冠師伯代向弟台解說,尚望寬容無知。只等尊體恢復,再率舍侄等負荊請罪吧。」

  鐵牛因鹿冠道人比自己要高兩輩,又有救命之恩,多大的仇也須化解,又聽說彼此皆有淵源,對方見子侄重傷情急,事出無知,本也難怪。除卻悔恨自己不該改途,又得罪白猿,致有此厄難外,記仇之心已然去了十之八九,聞言忍不住方想答話。鹿冠道人已忙止住道:「你不可開口,老二也不必再和他多說。都是自己人,他甚明白,萬無忌恨之理。婁長老有我解說,也不至於見怪。倒是他還有一位師祖葛老偷兒,此人怪性護短,出乎情理。你雖不怕,見時多留點神才好。」

  鐵牛聞言,暗忖:「我雖看鹿冠道人面上不記你仇,我這葛師爺爺如知此事,卻夠你辦的。」

  偷偷斜視,羊允似笑非笑地應了一聲,若不介意。鹿冠道人卻把兩道長眉皺了一皺,隨指那老少二人道:「這是此村正主人我舊友邢文源和他令郎亞臣靈銅鐧邢耀東,論起來都是你的長輩,且等愈後再行禮敘吧。」

  邢氏父子也走到炕前,由邢文源按了按脈,笑道:「多蒙道長妙手回春,否則婁長老見怪還在其次,這好質地就此葬送,又因力竭所致,並非本領不濟,死得豈不冤枉?那兩個小畜生真個該死,他們惹禍已非一回,前幾次故意引人上門,還可說是本要尋我們晦氣的仇敵,這回更是無中生有,故意闖禍,如不重加責罰,將來還不知要生出多大亂子呢!許多人都說我矯情,不傳他武功,請看這等行為,如何能傳?再要把我那幾手學了去,益發無法無天,不到殺身不止。」

  鐵牛只管先前恨邢典、羊彪二童頑皮,這時憤怒已消,反覺二童機靈,資質甚好,心生喜愛,想起适才不合妄用真力撞折羊彪手指,又聽主人加以重責,此時尚在禁閉之中,越發過意不去。無如死裡得生不久,氣太微弱,又禁言動,眼望諸人,只想不出用何法去解勸。鹿冠道人笑道:「惟其你和令郎不肯傳授,他二人心高好勝,又喜此道,資質更好,見祖父不肯傳授,只得就著平日所見所聞,自己虛擬練習,功力高下難於考究。知道此山鄰近少林,外省武家慕名求學者時有往來,羊老二仇家又多,便想藉以試手。你父子如若盡心傳授指點,我看他二人用功甚勤,不特無暇出門惹事。並且日受訓海,連氣質也要好些,等到發成長大,已知利害輕重,怎會生事呢?」

  邢耀東聞言,只望著老父,無什表示。邢文源似仍固執成見,認定兩小不堪造就,頻頻搖首,歎息不已。羊允更是沉默,自向鐵牛道歉以後,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鹿冠道人也未再提此事,只說病人必須安靜,除由邢文源命一妥實下人在房照料外,餘均出去。行時又向鐵牛叮囑了幾句,方始走出。鐵牛知道關係一生成敗安危,憂急憤怒,適以傷身,於事無補,仗著靈丹之力,不用飲食,兩便已通,無須行動,只安臥重茵之上,閉目靜養。鹿冠道人每日看望一次,主人更是殷勤,早晚三次,把守侍人喚出探詢病狀,偶然也進房看望。

  鐵牛見這四人頭三四天進房慰看,口頭上雖說得好,只鹿冠道人神色從容,三個主人俱似心中有事,強打精神,毫不自然,意思亦極關切。因禁雜念,雖覺有異,也未在心。直到第五日早晨,正覺心頭煩脹,口渴思飲,猛瞥門簾微動,有一小白影子一閃,似是靈猿雪娃,方想他怎會來此。又隔一會,便見鹿冠道人和邢、羊三人與靈猿一同走進。鹿冠道人手中拿著一個小玉瓶,先到炕上看了看,又按了按脈,喜道:「想不到你秉內家氣功竟有如此之強,今已完全脫去險境,便沒有這大白山寇公遐所賜芝房靈液也不妨事,不過多受幾日活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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