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四四


  說時將腿一松。小頑童假作疼痛不支之狀,蹲伏地上,仍不起立。鐵牛本已心軟,又聽身側大的一個呻吟之聲,猛想起适才手法稍重,那一個自從跌倒,這大一會才有聲息,莫非真個痛昏過去?方悔處置太過,回臉去看,猛聽小頑童喝道:「該死的黑蠻狗,你的追命煞神到了!」

  鐵牛聞聲回顧,並不見人,那小頑童卻自地上飛身縱起,冷不防,一把沙子迎面打來,竟吃打了個滿臉花,總算眼閉得快,沒被打中。

  鐵牛素喜硬漢,又因自己手狠生悔,怒火早消,雖受暗算,並未受傷,又好氣又好笑,未動真火,只故意怒喝道:「小狗膽真不小,再不把你大人找來,我要你的狗命!」

  話剛出口,忽聽身後有人接說道:「那個容易。」

  聲方入耳,未及回顧,已吃來人連身帶兩臂緊緊束住,宛似上了一道鐵箍,連運足全身力氣掙了兩掙,無奈疲乏太甚,以前全是虛火肝氣壯著,怒火一消力便大減。對方又是高手,一毫也未掙動,反因過用浮力,兩眼直冒金星,知道中人暗算,怒喝:「你是何人?有本事明鬥,為何暗算!」

  身後那人冷笑答道:「你仗著有點內功,欺負小孩,用殺手將他手指打斷,幾乎送命,以大淩小,先不要臉。我是誰,你少時自會知道,我也叫你嘗嘗暗算傷人的滋味,你如有本領,先把我這鐵臂環破去,便和你明鬥。你連這麼淺的手法都破不掉,如何配和我鬥?你反正不行,我也懶得多費手腳。你傷了我的人,自應還敬,且等到我洞中供出你的根由來歷,自有處置。我在這裡七八年,無人敢到我的峽中,又吹大氣,你又大膽來此傷人,任說得天神下降也無用處,靜候報應便了。」

  鐵牛生平第一次落在人手,又聽說話刻毒,尤冤的是,自己內功已到上乘地步,敵人就強一些也極有限,一則突出不意受人暗算,又是困倦疲勞之下,連氣帶急,奮起神威,怒吼連聲,又強掙了兩三次,終無效果,只是晃了幾晃。身後那人幾乎被他跌倒,見鐵牛已然被擒,仍自倔強猛掙不肯服輸,不禁大怒,厲喝:「不知死活的蠢才!且叫你也嘗個厲害!」

  說罷,猛然運足全力,乘著鐵牛強掙之勢,倏地雙臂一緊,跟著喝聲:「去罷!」

  二人功力雖差不了多少,但是一個精力彌滿,上來先自得勢,占了機先;一個是早就勞累疲困,又不合性剛好勝,情急之下,把這點餘力全使出來,猶之乎將死的人迴光返照,如何禁得起這麼一勒一甩?當時胸臂背脊前後齊受重傷,氣透不出,眼睛一黑,再吃猛力一掙,就此身受內傷,閉了氣穴,昏死過去。過了好些時悠悠醒轉,覺著周身疼痛,前後心又酸又痛,氣提不起,難受已極,耳聽身側有人說道:「這一來,命算保住了。」

  昏迷中喘了口氣,睜開雙目一看,敵人不知何往,身子臥在人家臥室以內,鋪陳十分溫軟,面前站定一個頭帶鹿皮道冠的瘦長道士,認得正是自己所尋的少室五雲觀主鹿冠道人。回憶前情宛如夢境,估量必是适才被敵人用內家重手法緊束受傷昏倒,被鹿冠道人走來撞見,救到此地,忙想掙起相見。不料四肢無力,身軟如綿,竟是絲毫不能轉動,才知身受內傷並非尋常,又驚又急,心中憤恨,方欲開口詢問。鹿冠道人已忙搖手止住道:「你已身受內傷,但已回生,經我設法,仍可復原,只須靜養,不可出聲轉動。你只閉目養神,聽我慢慢說與你聽,就知道了。」

  鐵牛知道鹿冠道人飛劍法力俱不在秦嶺三老以下,行輩又尊,料無虛語,心才略放,強平忿怒,把眼閉上。

  只聽鹿冠道人說道:「這裡地名腸穀村,乃我舊友邢文源隱居之所。他有一至親名叫羊允,也是我故人之子,獨自一人住在腸穀盡頭地穴之中。此人內家功夫極深,新近學了吐納導引之術,日在洞中潛修,輕不出去。他有一侄羊彪,住村中邢家,與他表弟邢典一同習武。二子年才十三四歲,天性頑皮,又喜恃強逞能惹事,祖父叔伯屢戒不改。今早二子同在山亭上練習連珠彈,恰值你無心經過。喚你避開,想是出口不遜,你未理他,因此生嫌,爭鬥起來。起初二子只當你一個尋常行路之人,欲抄村中小路前往少室諸峰,又看出你會武,自恃本領,有心激鬥。後來羊彪看出你有內家輕身功夫,才知認錯了人,遇見勁敵。

  「他如逃往別處也好,休說他慣於翻山越嶺,你當疲困之餘,地理不熟,未必能夠追上。就算追上,他一未成年的幼童,你還能把他怎樣?偏是一時糊塗,以為他叔父羊允威名遠震,自從隱退以來,外人不敢妄入腸谷一步,想借此把你嚇退,不料你仍窮追入穀。他既恐丟人,又恐乃叔知他惹事受責,沒奈何,用新學的硬功重手法打你。你想是受了二子欺侮,氣忿不出,無意中用內家氣功架隔。本心只想使他吃點苦,卻不知他用力過猛,致將手指打斷;情急拼命,你又用內功將他夾住。這時羊允已吃驚動,走了出來。雖知二子自惹的禍,一則忿你不留情,二則見二子一個重傷一個被迫跪地,只看出你的內外功俱是上乘,卻不知你連日拼命急馳,精力已竭,冷不防上來便將你制住。你再強掙,勾動怒火,才用內家真力將你壓柬重傷,甩跌地上。

  「昏死以後,搜你身上,發現司空老友與我的信和天山竹令符,才知怒火頭上沒問清你的來歷,誤傷自己人,濤成大錯。再把邢家父子找來,一同拷問二子經過真情,又是二子開頭惹事,越覺愧對不安。無奈兩強相遇,你又是把真力耗盡之後猛受重擊,怎麼也救不回來,正要派人往少室請我來此救治。我在觀中,忽見婁公明門下新脫胎轉世的靈猿雪娃跑來言說,公明叫它送你一程,它本和你師父同輩,因嫌你對它全無禮貌,又輕視它,心中不快。見你面有晦色,應在今早,有心想你吃點苦頭,做戒下次,一入嵩山便自別去。到了路上,忽想起你是後輩,多不好應看你師面,如何與你一般見識?恐有失閃,重又返身追來。

  「哪知走回大遠,到慢了一步。他目力最強,能看出數百裡外,心想你只能到我觀中,就有晦色也不妨事,想查看你的行蹤,如已到少室,它便不再追來。及至登高一望,正見你追趕羊彪入穀,心料不好,加急趕來,到時你剛受傷,後悔來晚了一步,已自無及。如是外人,也就下去動手,將你趕走了。雪娃靈警,見下面三個大人,倒有兩個和秦嶺三老相識,又聽出是無心誤傷,傷勢甚重,再一背起顛頓,決無生理,稍微偷聽出一點苗頭,立往尋我。你彼時本是命如遊絲,我如晚來片刻,十九不能存活。就便被邢、羊二人救轉,但殘廢必不能免,一身好功夫也必化為烏有。

  「幸而五行有救,雪娃求救得快,我聞信立即趕來,用千年首烏合配的靈丹,將你下巴摘下,灌服了三丸下去,先將根本護住,然後再用推拿之法,為你緩緩舒筋活血,與內服靈丹相應,將積滯住的淤血化開,再把道家純陽真氣緩緩度人腹內。為想使你日後能夠復原如初,人工、法力、靈丹三者同時並用,直費了大半日工夫,才得把你救轉。羊彪折斷的手指也被我醫好,大約三五日即可復原。他表兄弟二人已受父師重責,現在鎖禁石洞之內,等你痊癒,還要向你賠罪。不過你此時命雖保住,如想復原,必須四十九日以後,此時如若用力行動固有大害,便多說話或是憂急煩惱也有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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