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四二


  到了裡面一看,那地方乃是半山中的一片窪地,入口一邊是絕壑無底,一邊傍著左側山腰有一條樵徑,滿山坡喬松雜遝,綠草豐茸,一叢叢小花繁生其上,晨露未唏,宛如夜來經雨,朝敦初上,陽光照在上面,碧油油,鮮潤欲活。天色又是那麼清明,雲白天青,晨風清冷,時見枝頭嬌烏飛鳴往來,音聲清脆,俊羽修潔,襯得山光樹色分外明爽幽靜。等把樵徑走完,往右一拐,地勢忽轉平衍,遠遠現出一片山田,田中已有數人在內耕作。再行半裡,右側高山忽然縮進去,變成一大段壁立如削的山崖,崖腳下現出一片大杉木,行列疏整,高幾十丈,內中隱現出幾所房舍。相隔尚有半裡來路,因與山田東南遙對,比較近些,心料山民所居,正待往林中走進,忽聽頭上有人喝道:「那廝走開!看打著你。」

  鐵牛方停步仰望,猛黨風聲颯然,迎面而過,無意之間倒吃嚇了一跳,趕即往後閃退,隨聽叭的一聲,忙即循聲查看。原來離地丈許危崖之上,突出了一塊崖石,石上有一亭,亭欄上坐著兩個頑童,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手裡拿著兩個泥彈丸。左側草地裡有根石筍,石下散落著一些碎泥塊,知是村中頑童用泥土和丸投擲為戲。正當熬夜急走,虛火上炎之際,本就性暴,心忿頑童惡鬧,差點沒被打中,也未看清,方欲喝問。又聽二童喝道:「這廝太沒道理!喊走不走,反倒停住,打傷了他活該!」

  一言未了,嗖的一聲,又是一粒彈丸由面前飛過。這次因已留意,自更不會打中,可就氣大了,剛喝:「你兩個小孩怎麼如此頑皮!你家有大人沒有?如不看你年幼無知,非打你不可!」

  話未說完,耳聽嗖嗖連響,亭上彈丸竟如雨點一般飛下,並且還是照準人打,來勢又准又快,頗有分量。

  鐵牛雖好功夫,精疲力竭之餘畢竟要差好多,對方年雖幼小,一則生力軍,兩打一,練就手法,又是居高臨下,鐵牛竟被鬧了個手忙腳亂,未了肩頭上仍吃打中了一下。覺出那彈力大得出奇,如非練就一身童子功,刀槍不入,換了常人,直非筋斷骨折不可。就這樣,肩頭上仍似中了一下極猛力鐵彈,有些酸痛,當時怒火中燒,匆迫中不暇尋思,大喝一聲:「無知小狗!若不教訓你,情理難容!」

  說時兩臂一振,內家真力真氣立即彌漫全身,堅如鋼鐵,跟著一手護住面門雙目,腳底一墊勁,人隨聲起,冒著二童的連珠彈雨,飛身往崖腰石亭之上縱去。滿擬兩個頑皮村童,還不手到擒來?哪知他這裡還未縱到石亭之上,猛覺頭上小人影子一晃,一把撈去沒撈住,耳聽罵了聲「黑狗該死」,那小人影已自頭側飛落,一上一下恰好交錯過去。同時右膀似被人用什麼東西打了一下,雖然兩膀運有真氣,並未受傷,反將那東西振盪開去,但是頗有分量。知道二童見人上去擒他,必已逃去,急怒交加,也未想到那崖石雖不甚高,離地也有丈許,自己久經大敵的能手,事前竟未看出對方怎麼往下縱的。固然事出意外,二童這麼一點年紀,如無高人傳授,怎會有這快身法?因是縱勢大急,身子懸空,不及收勢,晃眼縱到崖石之上。一見亭內空空,也未仔細查看,趕即回頭俯視,只見二童中大的一個已然縱落地上,跑出六七丈遠近,正回頭朝自己扮了一個鬼臉,罵了句:「黑鬼!敢尋小爺送死麼?」

  口裡罵著,腳卻未停,飛也似往來路拐角上跑去。

  鐵牛自從追隨黑摩勒以來,從未吃過人虧,心已氣極,以為另一頑童也同縱落,跑決沒有那快,必是藏在下面,吃崖石遮住,心想:「這裡離少林寺近,久聞山民多半習武,性野強橫,時有綠林中人隱跡。這兩小狗似練過幾年武功,如此蠻橫膽大,家中大人多半不是善類,且把大的一個捉住,給點苦吃,拷問出真情再作計較。」

  念頭正轉,人已朝前飛身追縱過去。這一縱足有十丈以外,居高臨下,勢更迅急。按理逃人極易追上,誰知在中途還未落地,猛聽頭上身後呼呼沙沙之聲一片亂響,情知有人在上暗算。二童已逃,心中奇怪,那響聲又來得大怪,好似範圍甚大,身子懸空,百忙中不及回看,只得運用真氣把身略側,能避則避,不能避,拼被打中也不妨事。不料那東西還沒人飛得快,只在後背衣服上掛了一下,直似樹枝拂身而過,一點不覺怎樣,只帶著大片沙土,鬧得滿頭滿臉連衣領之內都是。

  「落地一看,那東西也在身後墜落,果是一株短樹,抬頭一看,正是小的一個頑童,在危崖之上懸身探頭,抓著崖上沙土往下亂打。那地方壁立如削,相隔石亭已有四五丈遠,離地更高,橫裡凸凹不平,大體壁立,也看不出怎麼能過去,快更出奇。

  鐵牛自知地理不熟,崖壁雖能上去,看二童一上一下故意引逗,必還有所仗恃。一想下面這個比較好追,省得攀援崖壁,在人腳下,好些吃虧之處。但見上面這個一邊抓著石土往下打,一邊扮著鬼臉笑駡,實實氣他不過,有心用暗器給他一下,又想對方年幼,家中大人善惡未定,隨手拾起地上石土往上打去。

  鐵牛手法自是迅急,小的一個想也知道對頭厲害,一見揚手,便把身子縮退回去,跟著便往危壁上援去。那崖壁離地兩三丈以上,盡是藤草,小孩攀援其上,宛如一隻壁虎,靈活已極,不時還抓起大把石土和小樹之類往下打來,離地愈高,又善躲閃。鐵牛身疲力乏,準頭自差,又是由下打上,連打三次均未打中。如在平日,早就援壁往上追去,因見崖壁過於陡峭,自覺力乏,便舍難就易,忍著忿怒,仍朝大的一個追去。照腳程本可追上,這一耽延,對頭已然走遠,到了拐角那面,非但沒把鐵牛放在心上,仍扮鬼臉,探頭回望。那田裡操作的村民相隔頗遠,也不知看見沒有,竟無一人理會,氣得鐵牛咬牙切齒,暗罵:「小狗!我捉住你,叫你受用!」

  一面腳不沾塵,弩箭脫弦一般往前追去。那頑童見來勢如此迅急,才覺不是易與,面上略現驚慌之色,往拐角那面縮身回去,相隔三十多丈,晃眼追到。

  鐵牛知道對頭人小鬼大,到了拐角,轉身一躍兩丈,手攀崖角藤草,突出不意趕將過去。落地一看,對頭正順山坡往上飛馳,其行甚速。鐵牛自是不舍,忙往上追。一個身輕腿快,功夫精純,但經連日奔馳勞乏,成了強弩之末。一個功力雖然遠遜,但也經遇高明傳授,又是本山土著,爬山乃其慣技,地理更熟。加以看出來人厲害,不敢似前輕敵,一味翻山急馳,毫不停歇。於是兩下扯直,相隔總在十餘丈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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