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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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無心路過,因在北天山聽說這裡毛賊夏三黑倚著狗官惡道的勢力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特意趕來除他。路上遇見朋友,言說青海鐵梧桐馬老頭子也正尋他晦氣,早聽說這人名聲很好,趕來相見,還未會他,便遇見你這猴子。我家在江南,在此住不多日,你雖是個獨腳強盜,人還光棍,不犯著為了一時高興壞你多年猴名,叫你以後在西北路上見人不得。此時但能安分,委屈一會,我不向人傳揚。你自己願意叫了人來丟人現世,那是沒法,不能怨我。不是我吹,照你此時行徑,再加上八個猴子也是白饒。如不服氣,想約人尋我的話,過了今晚我便去省城閒遊,游完皋蘭山後便去涼州、青海等地閒遊,你跟蹤尋我必能相見。如一時約不到比你本領高強的朋友,到了金天觀雷壇大會我必到場,再見真章也不為晚。話已說明,聽不聽由你。少停再見,我先走了。」 如換別人,受此惡氣,必然拼著性命不要,破口辱駡,或想拿話激僵,使敵人放落,雙方拼個死活存亡。封啟旺卻是不然,天性好勝,又極陰鷙沉穩,被套時連用足平生之力掙了兩掙,覺出那索套有鬆緊性,堅韌已極,不曾掙斷,反倒勒得愈緊。情知那索還不到小筆桿粗細已如此厲害,定非常物,身落人手,越急越糟,不特不再強掙,反把滿腔怒火強自鎮壓下去,一言不發,只在暗中留神觀察敵人言動形貌,以便日後報復,一面尋思應對脫身之策。見那敵人穿著一身極單薄的黑衣,貼著肉皮緊繃身上,乍一看,直似一個未穿衣服的黑人,又似一條小黑影,面容也是黑的,卻有五六個白點,滿口南音,如不發話,便明亮之處突然相遇;也決不會把他認作是人,估量帶著面具。方奇怪這一身從頭到腳怎會如此平貼整齊,猛然想起敵人來歷,暗罵自己該死。由金天觀起身時,還親耳聽說此人在本城出現,蔡、牛二人還吃了大虧,幾乎把命送掉。 江南後輩俠士,只有此人生性倔強,專與異派為難,想到便做,不聽師長約束。除他最早的師叔司空老人對他還能稍微制止,後拜兩師,一是秦嶺三劍俠中的婁公明,一是名滿天下的方今第一賊魔七指神偷葛鷹,都是古怪脾氣,對他不但不管,反而鍾愛異常,每次惹事,不是事先推波助瀾,便是事後出來護犢。再加上司空老人,一共三個大力量的護符靠山,從十二三歲便在江南諸省成了大名,簡直無人敢惹。平日獨斷獨行,人又機警詭詐,專與綠林中人作對,挖空心思惡鬧,好些綠林中成名人物俱壞他手,當時叫人哭笑不得:聽說近年受一高僧之戒,輕易還不肯要人的命,以前更是心辣手黑,趕盡殺絕,不留一絲餘地,端的可惡已極。即以今晚而論,雙方有人出頭,暫時停兵,各自約請朋友,訂期比拼,怎還有人在南號左近無故生事惡鬧?除了他,還有何人? 再說差一點的人也無此大膽本領。早知此人,頭次吃點小虧,模糊過去,好在對方只是乘隙暗算,並未對面,自己不能算栽。平素那麼精明幹練,今晚竟會鬼迷心竅,走上揹運,剛聽人說的眼前強敵,一時怒火所激,忘了一個乾淨,好端端出來找什過場,栽上這大一個跟鬥。雖然對頭未必加害,但是奇恥大辱不容不報。如欲報復,休說江南諸老前輩劍俠惹不起,本人先就不好鬥,就算請出人來將他除去,或是使他也落在下風,他和天山飛俠狄家叔侄、塔平湖周氏父子兄弟和馬玄子等人均有極深的師執淵源,決不能坐視他萬裡外遠來,在這西北諸省傷敗丟人回去。狄、馬這一夥人都精劍木,飛行絕跡,威震西北,名揚天下,近雖隱退,不輕管人閒事,如犯了他或是傷著了他的人,立有身敗名裂之慮。自己做獨腳強盜成名,只管背著那手黑心狠的名頭,遇事仍加小心,不訪清事主來歷為人從不輕易下手,便為顧忌這夥人之故。 雖是成名多年,自負本領出眾,遇上他們,仍須知趣回避,如何敢與正面為敵?狄、馬等諸人以外,還有幾位高人,但是表面看去好似對立,各不相下,多少年來從未破臉。照著彼此持重情景,除有兩三個是鷹爪天王郅進過命老友,這次雷壇大會,為了郢家叔侄情面,不得不出助陣幫場外,餘者與自己並無交情,未必肯為自己輕易開釁。心中愁思憂急,耳聽敵人指手畫腳說了一大套挖苦話,如他所說乃是實情,自己如等他走喚人來救,固是丟人更大,目前天已深更,這又是一處行旅往來的大鎮集,商客上路,不等天明便要起身,萬一敵人來晚,吃鎮上行客起身發現,傳說出去,豈不把半世英名喪盡?話又沒法和人開口,軟硬都不是滋味,眼看敵人把話說完從容往北走去,一時情急無計,忍不住自怨自艾歎了一聲。 黑摩勒最喜有骨氣的漢子,聞聲回步,笑嘻嘻問道:「你有話只管說,歎息什麼?」 封啟旺憤道:「你便是婁公明的門人黑摩勒麼,怨我一時心粗,不曾想到,把半生英名斷送你手。大丈夫死活不在心上,你如是個朋友,用你那口飛劍將我殺死。我只精武功,不會劍術,那是自己無才,死而無怨。如不殺我,便請你將我放下。如憑真實武功,不以飛劍取勝,便和你見個高下,就死在你手也心服口服,否則,雷壇大會以前我必有個交代。你這等用圈套暗算糟踐人,卻不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所為。」 還待往下說時,黑摩勒笑道:「你倒還有點猴兒骨頭,無仇無怨,只在背後罵我幾句,殺你則甚?此時放你,我受了好些時風沙,又氣不出。不過你放寬心,今晚的事,連我兩個朋友、一個徒弟,共只四人知道,決不向第五人說,也不會不來放你。就我被馬老頭子留住,或是遇上朋友、老前輩,不顧得回來,我那徒弟長得雖蠻,心卻靈巧,他也會解這扣,不等天明人起,我必令他前來放你。如你始終安分,放老實些,放了就走,包你無事。你手裡握著弩筒,到時如想拿他出氣,或是口出不遜和他爭吵,我那寶貝徒弟比我還要惹厭,引發了他的怪脾氣,他素不饒人,吃虧就更大了。」 說時,來路上又走來三條人影,因順大道走來,相隔那樹兩三丈,封啟旺只看出了小半邊身子,面貌更看不出,內中一個和敵人一般裝束,只是身量較高,看去年紀要大得多。估量敵人所說徒弟必是此人,知話說不進去,只得忍氣住口。黑摩勒二次說完了話,也就迎上前去。 封啟旺遙見四人聚立一處,說了幾句,黑摩勒和內中兩人往北走去,身法快極,其形如飛,晃眼沒人前面鎮北暗影之中不見,心想那黑衣人怎未同行?再一回看原處,就在這一霎眼的工夫,黑衣人已無影無蹤。那來路直長十餘丈,對面黃沙,相去當地也有十來丈,這一面是集場,人未向北,三面空曠,晃眼無蹤,便飛也無此快法,好生驚奇。徒弟如此,其師本領可想而知。敵人已去,乃徒並未隨行,也不知所說的話是否作準,心中好生估惙。 事已至此,無可奈何,只得耐心等候敵人到來釋放,可是這個氣就大了。相隔天明又近,更恐有人走來撞上,這時手如能伸直,恨不能死了倒好。越等越心焦,忽然想起上身雖被捆住,兩腳還能活動,樹幹雖然支出得遠,憑自己的功夫,或是悠蕩過去,用腳勾著樹身,再用力一蹬,或是就著懸空,運用真力往下一沉,都能把上面懸索套的枯乾弄斷,怎也氣糊塗了?見這索套越掙越緊,又聽敵人那等說法,便死了心,一直未打主意,似這樣吊在這裡呆等,知要等到幾時? 萬一敵人說了不算,有心作對哄人,不來解脫,眾目之下,有何面目再活人世?反正此仇難報,受辱太甚,敵人的話說得太玄,即便是蛇筋做成,也未必無法解斷,莫如把這個系索套的樹幹掙斷,人先落地,再用縮骨褪身、金蟬脫殼的軟功絕技試它一試。如能脫身更妙,就當時不能脫出這索套,也可憑著這兩條快腿就近尋人解開,或是設法弄斷,只要不是敵人親手釋放,便不算是栽到了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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