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三一


  「我趁空跑往觀中,本意和魏、張諸位師兄弟商量這壽怎樣做法,議定之後再通知你。到觀一看,就這一天工夫,已來了好些位遠客,都是來給師父拜夀的。內中還有師父平生數一數二的患難之交。一是師祖不老仙鷹爪天王郅進的侄子小天王郅成,一是先走那位。我去時見所有二十多位老少兩輩遠客,都在丹房以內說笑,俱都興高采烈,想要鋪排熱鬧幾天。師父卻未在房裡,問魏師弟,說在後偏殿裡,和郅小天王、封老前輩一起在會遠客。我知師父不會避我,又慕小天王威名,極欲一見,故意往後偏殿門外走過。師父正送客走出,面色頗為難看,見我喚住,命給來客見禮,才知那客也是一位有名人物,師父好友,姓黎名範,外號狼禿子四眼狼。

  「我隨師父送完客,仍回後偏殿拜見郢、封二老之後,師父又告訴我,這次壽日決不鋪張,到日只和現有的好友門徒閉觀痛飲,不許向撫衙提說一字。漸漸談起有人要和師父作對的話。聽三人口氣,對頭頗似一個勁敵,黎禿子便為報信而來。郅小天王並和對頭相識,意欲從中和解,師父已有允意。封老前輩力說:『那廝怪脾氣,同夥諸人個個可惡,向例趕盡殺絕。只要一作上對,怎麼也是不行,專和我們這樣人為難,任憑怎麼讓他也是無用。休看你和他們相識,那是平日不曾犯惡,又有老天王的情面威望在內,如為此事,你去也白饒一面。他答出話來,准叫你氣都沒法喘,與其白白丟人,鬧個怕他,事情仍是不了,還不如約請我輩中能手,與他約定日期地點拼個勝負,就敗也是光棍,何況未必。我是直腸人,話存不住,郅大哥如覺兩面交情相等,盡可坐觀成敗,兩不偏袒,一概不傷,否則便請相助一臂,也顯多年交情,為友義氣。』

  「封老前輩原知他和師父交情,故意拿話反激,氣得郅小天王臉漲通紅,冷笑說道:『小封,你當我姓郅的怕人麼?不過比你老弟多活了幾年,見識得稍多一些,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照實說來,常二弟和你們也實有些手辣理虧之處,才賣我這張臉,為雙方化解,至不濟也把目前避過,好作準備。人家賞臉不賞雖拿不定,要說壓著這面,去向人家卑躬屈節求情賠罪,休說以後常二弟和你們諸位不能再在江湖上跑動,便我又何能有臉見人呢?我和你為人性情和常二弟一樣,都恨不能把那些對頭斬盡殺絕才稱心意,無如這事萬辦不到。你不必拿話激我,以我和常二弟的交情世誼,湯裡火裡決無推辭。你們都不願善了,我也決不長他人志氣。憑我先無必勝把握,我總陪著登場,賣我這條老命。這些人真不好鬥,千萬想打主意再招呼,不可冒失上前,誤了自己還誤別人。』

  「封老前輩見小天王生氣,又抹稀泥賠話,說:『我早就得信,胸中已有成竹。還未及和常二哥說,黎禿子就做張做智,趕來報信。我實不是有心來氣你,還知道這群驢日的得知常二哥代官府出主意,上機密奏摺,設下卡子,道上驛探,暗派得力門徒協助官差與他們為難。其實我們擒到他們黨羽,立即就地殺死,只取信物回來,附折密奏,並不經官,設計甚巧,機密異常,為期才只三月,共總殺過他們兩個無名的小樓囉,除各有一面號牌外,別的什麼都沒有。福撫台和駐防將軍密商數次,因為花了好多銀子只殺兩人,沒有一點做憑信的文件,單憑兩面和小孩玩物一樣的竹塊,奏報上去恐受申斥,至今尚未議決。

  「不知怎的,竟會被驢日們探知底細,人是再弄不到一個,卻把我們恨入骨髓,立意尋仇,說什麼也不肯甘休。聽說人已派出,三兩日內必定登門來打招呼,要日期地點。老大哥以為我們只把前事撤銷,不再和他手下為難,便可和解,直是夢想,不信你就走遭。我知此事萬萬不行,所以那等說法。你是我的老大哥,難道還因說錯了話見怪不成?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個不行,令伯父老天王還能不管我們?日前我已派專人四出去約滕、薛、王、伍諸位去了。多年水火,借此一拼也好,省得彼此懸著難受。』

  「我這才知道事因前三月師父和你所說那事而起。對頭我也曉得幾個,這些話老三為要機密,來客只管都是近人,除我是當初引線人,於此有關外,暫時誰也沒有告知。晚飯後,眾人都去大殿聚賭,有的瞞著小天王,由後門弄幾個賣唱的去往地室作樂。老三個又把我叫往密室商量。正說之間,守門道士抬了牛四兄弟進來,頭面青腫,人被點了啞穴,左耳也吃割去。問道士,說先聽撞門之聲,開門一看,牛四弟已橫倒門側,看出熟人,抬了進來,看神氣,大約吃人點穴時正在用力逃跑,情急害怕,沒收住勢,撞向門上跌倒,震傷內臟。郅、封二老俱是行家,忙即解救,人雖得醒,至少要養半年才能痊癒,並還非殘廢不可,不能再用氣力做本行生理了。

  「醒後問他,說奉你命來此求救,到時城門才關,剛縱上城,便遇見一個頭戴人皮面具、穿著一身黑的小矮子由後趕來,笑說:『你往金天觀向妖道求救,有姓蔡的也夠了。三清教下不講究吃素麼,要牛作什?你這廝是葷的,有些犯諱,乖乖送我一隻牛耳朵,作為我送朋友的禮物,自個爬回去,省心得多。』請想牛四兄弟如何肯吃這套?初上來還疑是老馬親來,沒敢就動,繼查那小狗種帶著南方口音,聽去年紀甚輕,酒氣薰薰,步履歪斜,說話時舌頭發短,看那身量,直似十四五歲孩子。四兄弟先被他嚇了一跳,並未停步。小矮子邊追邊說,直喊四弟停步,等他說完再走,累得直喘,稍快一點便難追上神氣。四弟漸覺萬萬不是老馬,以為是他所用小娃,仗酒壯膽,趕來欺人。怒火頭上,哪知小狗種存心戲弄,更沒想到自己和蔡老弟的姓名來意小狗種怎會知悉,不等話完,回身拔刀就砍,誰知上了大當。

  「那小狗種大約天生矮子,井非小孩,據牛四弟說,下手勢子極猛,又在向前飛跑之際,一言不發,驟出不意,突然回身一刀,兩下相隔又近,便是你我遇上,也不敢說就能從容避過,那小狗種身法真個快極,刀砍過去,只覺黑影一晃,左臉上便吃了一個大嘴巴,連牙都被打活。四弟仍不知道厲害,怒火越盛,持刀朝前亂砍。小狗種身無寸鐵,只憑雙手,把四弟打了個暈頭轉向,最後見不是路,才往城下縱落,亡命向前飛跑,快到觀門,方喜沒有追來,小狗種忽從前面大樹後閃出,只說了句:『進觀不管,左耳須要留下。』四弟連吃他苦,未免有些膽寒,又見觀門已到,情急之下往前一縱,欲待叩門呼救。話未出口,聲隨人到,猛覺腰間一麻,通身便失知覺,由著餘力,往觀門上猛撞上去,當時胸前一震,血往上逆,就此跌倒。

  「昏迷中,只覺小狗種就用四弟手中刀割下左耳,從容走去,行時還說:『你是葷的,牛鼻子許不受用,我還是給他找素菜去。』等守門道士開門出視,除四弟受傷倒地外,四顧並無人影。師父和封老前輩聞說小狗種上門欺人,大怒之下立要縱出。郢天王皺著眉頭將他拉住,說道:『我已知道小賊是誰。他既來金沙鎮,告急的是兩人,一個已傷,另一個也必不肯放鬆。他為給我們難堪,必又將人淩辱個夠,引到觀門再行下手,可惡已極。小賊身後必有能者,要去我四人都去。常二弟速往前殿通知大家,留意戒備即速同往金沙鎮來路迎去。頭一人為他暗算,我們還可說是不知,蔡全再為所傷,大已丟人。』隨說隨取各人兵刃暗器往外跑。

  「才一出門,還未放開腳步,忽見師祖老天王挾了蔡兄弟如飛趕到。迎進觀去,拜見後一問,原來老師祖也得了信,因他年已百零九歲,生平徒弟現只師父一人,親屬又只小天王郅成和侄曾孫郅尚。這祖孫二人俱和師父患難之交,愛屋及烏,惟恐冒昧從事,特意趕來招呼。趕到蘭州城外,瞥見河岸上有一小黑衣人,倒提一人往水泥裡亂浸,口中譏嘲不已,過去一問,那人正是蔡兄弟。小賊竟認得出是老天王,卻不害怕,理直氣壯地還說了兩句便宜話,才將蔡兄弟交與老天王,揚長而去。老天王當他乳毛未幹的頑童,未曾和他一般見識,挾了蔡兄弟趕往觀中,問知就裡。

  「蔡兄弟原和牛四弟分路走來,到了河邊,因覺走水路順流直下,回走比馬快,還安逸,便往渡口,命管渡頭目將常用大羊皮筏子下水,多備燈燭茶果等用。交代完畢,剛順河沿往城裡走,也是吃那蒙面小黑鬼攔住去路一陣戲侮,動起手來,未後連受好些傷,又將耳朵削去一隻,倒提著往河邊水泥裡亂浸個夠,如非老天王趕到,正不知還出什醜呢。小黑鬼雖然叫陣倔強,老天王因他是個後輩,算定背後有人,事情沒弄清白,當時不值與他計較。及和大家相見,問明經過,才和我們說:『那小黑鬼看去年輕,實已二十多歲,生來矮小,又故意裝作小娃神氣,好讓別人欺小上當。在江南各省很有名望,自來無名無姓,人只知他外號黑摩勒,生小就有異質,十一二歲便在江南出名,學有一身好功夫。前師已死,後拜老賊七指神偷葛鷹和一劍仙為師,越發學得刁鑽古怪,神出鬼沒。另外還有一個師叔,便是去年師父和你們提說那專與江湖上人作對、老不肯死的司空曉星。小黑鬼與他兩個形影相隨,寸步不離的同夥,一名田鐵牛,是他徒弟,本領還在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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