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二七


  三黑聞言,又愧又怒還不上話來,暴喝:「小輩留名!你我一刀換一槍,不死不完。一二日自見真章,說嘴什用!」

  窗外那人冷笑道:「老爺便是那年你們想在大王渡埋伏暗算,反吃老爺將行船水寇一齊殺死,留名而走的山東七巧追魂小達摩潘翔。想你這類豬狗不如的鼠賊,有什情理過節可講!本該見了就殺,只為你把賊道常明元當作救命菩薩,如不先叫他喪命,你未必死個心服口服。恰巧有人要會他,正好一舉兩便,才容你多活一夜,去把賊道引來,同受惡報。你還是少發歪,再要口出不遜,莫怪我趕盡殺絕,連明早也不等,當時進屋,先把你的記號留下,叫你死活都難。」

  三黑一聽,窗外對頭竟是山東道上新成名的小輩俠士,北天山飛俠老少年馬玄子的門人小達摩七巧追魂潘翔。做夢也未想到那年誤打誤撞,會與此人結下深仇。暗怪吳勇粗心,當時未摸清對頭底細,事後船中既然留有「巧」字暗號,就該仔細搜索,查訪來由,有了準備,何致今日對頭尋上門來,還在睡裡夢裡。自己也是糊塗,以為吳勇素來精細,聽他說是同黨吞財逃叛,派去手下的人又新入夥未久,心跡不明,難於定準,竟把所說信以為真,失蹤同黨尋訪不得,日久漸忘,就此大意過去,不料鬧出這大亂子,後悔無及。屢聽江湖上傳說,七巧追魂潘翔十七八歲便將旗號闖出,並且出了名的心辣手黑,說得出做得到,對待仇敵永遠不留一毫餘地,如真反唇相譏,弄巧就被闖進房來給自己一場大辱。憑打決非對手,何況對方還有馬震在內,在自急怒攻心,咬牙切齒,周身亂抖,哪裡還敢開口?

  其實前次行船遇盜吃吳勇暗算的,乃潘翔堂弟潘達。初居店時,並非潘翔本人,事情也因夏、吳等人不講江湖過節,專一欺軟怕硬,心狠手黑,只自間來人能敵,便全數送終。雖然行事機密,絕少走漏活口,畢竟為年過多,被害人眾。中有一家苦主的胞兄姓焦名朝棟,是個老江湖,見乃弟一去不歸,入甘探查,化身小販,沿著乃弟途程,在黃河上下游尋訪年餘。先無下落,後在蘭州附近,發現一夥小商幫被兩盜黨輪流尾隨。焦朝棟曾在金沙鎮往來過兩次,認出兩盜党都是吳勇店中夥計,這才看出破綻,暗中尾隨下去。那商幫在鎮上只住一夜便走,行至周井集西沙漠無人之地,果然遇盜,全數慘死。

  朝棟躲在一旁看得逼真,寡不敵眾,未敢上前,拿定乃弟是夏、吳二人所害,忙回設法報仇,經友人引見潘達,意欲轉請潘翔代報弟仇。潘達說:「家兄近受師訓,因他仇家太多,從此事不幹己不許無故與人結仇。他素守信,必要推辭不往,還攔阻我去。但他極為護群,尤其我從小父母雙亡,隨他長大,最承他關心疼愛。莫如作為我被你約了同去,一面令內人告知家嫂,等我們走後再對他說。他屢嫌我的本領不濟,又知三黑厲害,既恐我為人所傷,又恐挫了他的聲威,一定隨後趕去,不請自請,豈不是好?」

  於是約了些朋友,裝著初出道保暗鏢的鏢師,前往金沙鎮投店。

  潘達年輕,膽大好勝,自恃水旱皆通,朝棟也是水旱兩路人物,便在店中裝呆賣傻,故意雇船,改走水路。現成彩頭,吳勇自不放過,一面下令盜船受雇,一面暗布埋伏。潘達初意是想船行中途,將船上盜黨擒下,問明實情殺死。回到岸上,此時乃兄也必趕來,再尋夏、吳諸首惡算帳。誰知吳勇怕對方不好吃,所派的行船盜黨俱是幾個能手,加上追兵埋伏,眾寡懸殊,按說難於討好。偏巧船行中途,河底忽起沙堆將船擱住,不能行動,正值盜黨貪功心盛,潘達性情剛烈,不到埋伏地頭,兩下便交了手。就這樣,雙方人數無甚相差,還只殺了一個平手。

  潘達誇下大口不能立勝,方自發急,幸而潘翔一得信早在暗中趕來,當眾上船以前便隱伏後舵隱秘之處,突然出現,連發暗器,殺死大半。有兩跳水逃走的也被迫上擒回,問明口供殺死,尋來大石,將屍首墜沉河內,留下血書,用船上跳板竹篙,將行李衣包推行上岸。依了潘達,還欲乘機往尋首惡。潘翔力主慎重,說:「他手下徒黨已有如此本領,必還有好些能手在內,三黑又和惡道常明元、當地官府勾結,事情在我身上,早晚尋他,為世除害。只要不忙,打蛇須在七寸頭上,謀定再動,先使他捉摸不動,到時自有處置。」

  潘、焦二人也知三黑實非易與,只得允了。

  事有湊巧,潘氏弟兄俱是獨行神叟鐵梧桐馬震的師侄,因知馬震歸隱多年不肯再出,未便往約,日前另約了兩個能敵惡道的能手,今早行抵鎮前,忽與馬震同伴連珠彈韓洪相遇。韓洪之父韓道生在日原與馬震交好,韓洪與潘氏弟兄也是世交,昔年俱在北京見過。韓洪前年隨甘撫護院來到涼州,往訪潘翔未遇,不久便吃何天勝勾結惡道虎爪真人常明元用煞手打倒,辭退出衙。自覺本領不濟,想起師叔馬震隱居青海,當韓父未死以前,曾允遇便指教,傳授武功,只為衣食奔走,相隔又遠,無暇分身。現為惡道所敗,不能在撫衙立足,更無顏再回北京重作保鏢行業。馬震是青海大富,買賣甚多,正好投奔他去,既可學習本領,並可求他謀取衣食。主意打好,連夜趕到青海,偏巧馬震出遊遠地,說要一兩年才回,方自失望為難。幸而馬震之侄馬驤豪俠好義,問明底細來意,知是世交弟兄,殷勤留住,又給韓洪家中送去好些度用。韓洪自是感奮,平時幫著馬家料理田業牧場,早晚隨馬家子弟下苦練武,一住兩年多。

  這日忽聞馬震歸來,見面之後,才知馬震早已回轉,不過中間又出外幾次。因聽侄兒說起,想造就老友之子,故意不見,卻在暗中查考,命人指點。本還想再隔些時見面,因有一世僕宋奎,為友助拳,往金沙鎮夏三黑店中尋仇。三黑不知是馬家的人,殺死也還難怪,可恨三黑已知來人底細,宋奎之弟宋林還是他的得力同黨,竟敢暗用詭計埋伏,瞞了宋林,將去的人一齊殺死。三黑近年惡貫已盈,行事又陰又毒,害人直難數計。如按馬震當年疾惡如仇行動,早就不能容忍,只為退隱多年,不願再管閒事。初意後輩中能手甚多,幾時得便,命人將他除去,無須親往,遷延至今,不料竟鬧到自己頭上。同時又訪問出三黑近拜金天觀惡道常明元為師,並還勾結官府,別人前往難於完善,決定親自出馬。便和韓洪先往蘭州省城住了幾日,一面訪查惡道和三黑惡跡,以及與撫衙勾結情形。那日安德、何天勝出亭所遇,便是馬、韓二人。

  不久,二人起身,到了金沙鎮上。馬震忽遇江南來的一位好友,為防韓洪面熟,令隨那好友同往所寄寓的居停家中暫住,自往北號住店,借占上房為由大鬧了一陣,一面指示韓洪機宜,令其依言行事。由當晚起,只一兩日工夫,連殺傷了好些盜黨,救了許多商客生命財產。當晚韓洪前往北店去見馬震,恰與潘氏弟兄不期而遇。互相說了來意,二潘自是心喜,斷定此次事已鬧大,三黑惡貫滿盈,決無幸理。正商量去見馬震,潘達想起前事,欲為許多被害冤魂報仇,上來便給三黑一個報應,使其在伏誅以前多受苦痛,提議殺他全家。但知此事馬震必不能允,想由乃兄潘翔隨韓洪先見馬震,自己暫時不往,殺完了人再去拜見,以免攔阻,不能不遵。潘翔說:「殺死夏、吳全家,雖是天理昭彰,該受之報,但他本人不在,這等行徑,難保不被人議論。」

  潘達氣道:「哥哥你不用管,我自先往二賊家中,給這些屈死冤魂出點惡氣再說。」

  潘翔也想起二賊行為實是可惡,便不再攔。

  三人商量一陣,決定分頭行事。先見馬震,領了機宜,由韓洪到三黑窗外傳話,正給三黑難看。恰值三黑手下三個得力同黨聞警趕來應援,見來人對窗發威,室中夏、吳等人居然忍受,沒敢出面和人較量,料知不是易與,心中憤恨,妄想暗算。不料房檐上還伏有潘翔,早就瞥見三盜黨在門側探頭縮腦,有了準備。盜党中的小龍神烏長勝,首吃潘翔用點穴法點倒,雙頭大歲鬱開泰、水上飛蛇仵九原與烏長勝約定,乘敵不備一擁齊上,緊隨在後,見烏長勝面前黑影一閃,忽然倒地,心方失驚。韓洪久經大敵,早自覺察,轉身縱到,和潘翔一人一個,將二賊同時點倒,互打一個手勢,將三盜党左耳割下,一同縱身飛出。潘達交遊最廣,自從近年訪知許多吃鏢行飯的朋友平日失蹤,俱葬送在夏、吳二賊手裡,痛恨入骨。惟恐馬震知道攔阻,不便違抗,一經商定,便請乃兄和韓洪,候他起身之後再見馬震,隨即加急飛馳,往蘭州趕去。

  也是三黑平日大意,自恃從未失風,近年又和官府通了聲氣,並有惡道常明元護符,以為無人敢惹。手下黨羽,除了月例聚會,全數派遣在外,只有小魚鷹蔡全、鐵已掌牛四兩個常時陪侍的心腹黨羽,僅能架著三黑出壞主意,胡吹亂捧,並無真實本領,這次還隨了出來,家中只妻妾子女和十多名下人。三黑為防洩露機密,莊院孤懸,佃戶另有村落,相隔頗遠,都是當地老實鄉民,照例無故不許登門。潘氏弟兄早就探知底細,到時又在夜間,三黑生性疑忌,又喜模仿官紳,家規嚴厲,內外之分極嚴,自身只一出外,手下人決不許擅入裡進,天才微黑,便將重門緊閉,晚飯後全家均須安歇。潘達直入內宅,一點事也沒費,便給殺了一個乾淨,各將人耳削落一隻帶好,趕向前面。那十餘名下人過慣安逸歲月,做夢也沒想到變生頃刻。知三黑不會回來,主母不能管及前面的事,弄些酒肉大吃大喝,多半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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