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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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吳二人仔細一看,竟是适才命人傳令新召來的三名同黨。一名雙頭太歲郁開泰,一名小龍神烏長勝,一名水上飛蛇仵九,俱都被人點倒,半身麻木不能動轉,各被削去一隻左耳。強忍憤怒,一問經過。原來這三名盜党,水旱兩路俱極來得,先在距金沙鎮不遠的渡口共管著一處賊卡。吳勇知三人本領高強,遠勝於己,相隔太近,既恐爭先,又恐臨事不能由心驅使,買通三黑心腹近人,藉故向三黑巧說,調向下流頭渡卡上去,相隔本遠。當晚三黑因見仇敵厲害,附近四五處分卡頭目俱在昨晚遭了毒手,想起三人本領,派人去調。恰巧三人當日早起在所管渡口沙灘上連發現兩具同黨屍首,俱都身受致命彈傷,割去左耳,料知上流頭出了亂子,沿河岸趕來。路上連問所經各渡口,因吳勇這次是在旱路行事,亂子出後還想彌縫,不曾傳知水路各卡,誰也不知信息,斷定事非小可,各自分人隨了同來,快到金沙鎮,正遇傳令賊夥,才知就裡。 三人素極自負,又看不起吳勇,常懷不忿,性更兇橫,得信又驚又怒,俱想先見三黑,討令出敵,並臊吳勇的脾。仗著所騎馬快,竟自越眾搶先,直奔南店,下馬往裡便跑。剛到三黑所居院外,便聽院中有人喝罵,探頭一看、離窗不遠,站定一個瘦長漢子,正在對窗辱駡,門側隱著幾名店夥,紛紛擺手示意,不令走進。三人之中,雙頭太歲郁開泰最是性暴,當時便要上前動武。 水上飛蛇仵九較為奸猾,聽來人如此辱駡,室中三黑等人並無反應,門側店夥又在搖手示阻,斷定來者不善。忙伸手一拉郁、烏二人,暗中商妥,各將兵刃取出,準備掩向來人身後,三面夾攻將他打倒擒住,見了三黑再作計較。主意打好,小龍神烏長勝本領最高,居中當先,已然相次越近敵人身後,正待兵刃齊施猛撲上去,猛覺眼前黑影一晃,烏長勝首先倒撲在地,跟著鬱、仵二人也是照樣,連人都未看清分別栽倒,各覺耳根一涼。容到門側眾店夥等看見,那瘦長子和後發現的一條黑影已經飛去,忙趕上前時,三人已俱失去左耳,身受重傷,不能起立了。 三黑聞說前事,氣得手足都顫,敵強我弱,其勢不能趕往一拼。最難受是敵人還公然住在自己店內,卻連正眼也不敢看人一下。烏、鬱、仵三人所點穴道,用盡方法竟難解轉,時候一久漸漸蔓延開來,全身麻木,心如火燒,知是中了內家殺手,日內必死,就能救轉,人已殘廢,只得弄些傷藥,將左耳傷口敷上,且等惡道來了再說。個個切齒痛恨,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三黑暗忖:「馬震這老鬼,聞已洗手多年,看連日行徑,直非使自己全夥同歸於盡不肯罷休。否則也不會見人就下毒手,一個不活,自己縱和他有仇,不過傷了他家一個傭人,怎便如此惡毒狠辣?」 越想越怪,恨到極處,不禁怒喝道:「老驢日欺人太甚,我定與你拼了!」 隨手一拍,叭的一聲,桌上壺碗全被震起,豁啷亂響。那把帶信飛來的匕首,因三黑怒火頭上,誰也不敢提頭取視,仍原樣插在桌上,也被這一掌震歪。三黑這才想起,只顧忙於解救傷人,來信尚未取看,雖料沒有好兆,但是不能不看,便令吳勇取視、照直說與己聽。誰知不聽還可,這一聽,不由嚇了個面如死灰,心膽皆裂。 原來敵人為數雖然至多才四五個,可是內中竟有一個聞名喪膽的大俠在內,照來函語氣,乃由去年秋天那謀劫未成的姓潘鏢師而起。彼時姓潘的保著一批紅貨同一會武的少東,二人年紀俱輕。先當是個肥豬,後來人家已然叫破,打了招呼,不該又起貪心,依舊命人在水路埋伏堵截,還派了兩名新入夥的同黨假裝船夫,裡應外合,自信萬無一失。誰知埋伏的人久不見船到,趕去一看,只剩一條空船和一血書的「巧」字,幾點血跡。後在河岸斷崖上尋到船上失去的跳板和兩截斷竹篙尖,還疑那兩新投同黨見財起意殺了客人,劫貨棄船逃走,誰知事與想頭相反,倒是對頭占了上風。 現時仇敵竟有姓潘的鏢師在內,這還不說,最可怕是由他身上不知是何淵源,竟將隱居天山腳下的當今大俠老少年神醫馬玄子引了同來。不知怎的,又和鐵梧桐獨行神叟馬震聯合一起。此人生平嫉惡如仇,來函說他業已盡知自己歷年行為底細,只等惡道常明元一到,便全數誅戮,一個不留。怪不得下起手來那樣狠法。一個馬震已然勝負難知,如再加上馬玄子,此人精通劍術,與北天山狄梁公齊名,端的聲威遠震,厲害非常,便常明元趕來也未必能是敵手,如何不心寒膽裂?兩下強弱相差太遠,而且人家下了決心,暗中監防必嚴,動作又極神速,連想棄了家業徒黨逃走都不能夠。想了又想,終於把心一橫,靜候人來拼個死活,也不再作別的打算了。 這其問卻苦了一個吳勇,本來本領低微,全仗陰險多謀取得三黑信任。遇上事,只要抬出三黑轉牌,即可隨意調兵派將,別人出去賣命,他連店門都不用出便坐享頭功,分得頭份。人又好猾,善於取巧,風頭稍微不順決不妄動,一動就是趕盡殺絕,賊運亨通了好多年,不知害了多少身家性命,造孽無數,從沒惹過亂子。誰知惡貫滿盈,禍從天降,會把青海大俠鐵梧桐獨行神叟馬震引上門來。他是三黑身邊第一個得力的心腹黨羽,凡是三黑害人之事,無一件不是有他參與,助紂為虐。自從當晚敵人飛刀寄柬之後,知道情勢愈危,三黑一敗,萬無幸理。想起以前出身毛賊,好容易奔走流亡逃到三黑手下,起初只在金沙鎮渡口當一個小頭目,仗著會出壞主意,逐漸提升,熬到今日地位。如今家成業就,妻妾子女一大堆,只說似三黑這等硬靠山,官私兩面都有勢力,事又做得縝密,小風波雖不能料其必無,大險決不會有。 為免三黑疑忌,一切身家財產全在鎮上,休說自己和三黑關係太深,應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照敵人連日行徑,即便昧起良心背地逃走,也未必能跑得掉。並且勝負未分,萬一常明元到來得了勝,三黑為人,豈肯輕饒?仍是殺身之禍,弄得全家俱都難免。不逃吧,又覺仇敵威名浩大,從沒聽他失過風,所交朋友都是成名英雄大俠,常明元多半不是敵手,不如見機先逃,許能保得一命,偏又舍不下多年積聚下的財產和妻妾子女。尤可慮的,自家田莊離鎮不遠,仇敵手狠心辣,未必不往加害。有心回家探望,一則三黑在座,又當優急憤怒之際,不便離開,更恐走到路上遇見仇敵,先遭毒手,怎麼也是不妥。越想越難受,心緒越亂,首鼠兩端,不知如何是了。 三黑連遭挫辱,怒極心橫,見他失神喪志,滿臉危惶,坐立不安之狀,不禁氣上加氣,將桌子一拍,獰笑道:「小吳,你怎這沒出息!天塌下來有地接住,頭砍下來不過碗大窟窿,有什麼不了的事!我師父明天就來,姓馬的就是三頭六臂,也要見個陣仗才定不是?你做這些松娃佯作甚麼?」 吳勇被三黑說得頭紅臉漲,半晌才吞吐分辯道:「我跟總瓢把這多年,幾曾見我怕過事來?不是我膽小,只為對頭全不講一點江湖義氣。我弟兄身家俱在當地,尤其我為總瓢把出力,結怨最多,我是防他手黑,一陣未交,先去害我家口,心中正在盤算。」 話未說完,三黑已是怒急,劈臉一口臭吐沫噴去,獰笑道:「你說人家手黑,怕害你的家口,這松話虧你也說得出!你看我三黑,本領雖不如老挨球的,要尋幫手,人最光棍,身落人手,殺剮任便,決不皺眉。要說手黑,我們的手就不黑?你想一想,打頭起,這多年來,哪一次放過活口?婆娘有什麼希罕?家業兒女不是自己帶來的?我也不怕報應,真要這回是我報應,都殺完了也不算虧。只看出不行,人家不殺,我還殺啦,沒的死後留在世上現眼。老挨球贏了沒的說,別人不管,我和全家的命都交給他。要是反過來呢?他殺了我這多弟兄,一條老狗命也抵不過。莫問我找誰,總有人到青海去洗他巢子,雞犬不留,再公道沒有。這時只有看我們請來的人行不行,要死都死,要活都活,淨活不算,還要給眾弟兄報了大仇才完。刀尖子抵心窩子,勝者為高,管老婆娃作什!」 吳勇為三黑兇橫之氣所懾,聽了一句話也答不出,方自驚愧,無以自容,猛又聽窗外有人喝道:「夏三黑,你真光棍!賊道常明元決非三老爺子對手,你們幾條狗命委實抵不過那些被害人們。再說賊道一敗,你再想回家已不能夠。反正是這回事,小爺已然將你和這松種的全家都代勞打發走了。這是他們臨走時留下的記號,你們快些打開,看夠數不?」 說完一個小包破窗飛入。吳勇料知全家喪命,驚痛悲急一時交加,不由「噯呀」一聲,幾乎昏倒。 三黑畢竟老辣得多,早知今日是個勢不兩立的局面,适才雙頭大歲鬱開泰、水上飛蛇仵九、小龍神烏長勝新來應援的三同黨為敵割耳受傷,越發氣急心橫,決意一拼,全沒把安危生死放在心上。聽外面來人出聲一喝罵,忙急搖手,令眾靜聽勿動,自己卻往窗前走去,窗紙一破,包裹擲入,一把撈住,毫不在意,往桌上一拋,厲聲反喝道:「小輩慢走!幾個費糧食的婆娃,多謝你給送回老家,我倒省了心。這也值得這等大驚小怪怎的?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好漢子須在明處做事,跟三大爺有什過節只管說出,訂下約會,明刀明槍分個高下。三太爺被你們刮成肉泥,那是自家本領不濟,老是這樣偷偷摸摸,不是詭計暗算我的手下,便是偷偷行刺人家婆娘小娃,難道這都是那姓馬的老賊教你們辦的事麼?」 言還未畢,窗外房檐上立有人搶口答道:「放你媽驢日的屁!你要懂得明刀明槍,也不遭這些現世報了。你那心腹狗党吳勇,昨日為了劫殺一小幫老西,派出了四五隊好幾十個黨羽,被馬老爺子差一個後輩,用張彈弓全給送終,只留了一個放回一個,餘者都喂了河裡王八。就算他老人家動手,兩個人打死你們十個,還不算光棍麼?你自做水賊以來,哪次害人不是偷偷摸摸?你們害了多少人的全家,今晚全家遭報,連本都不夠,下余的罪孽正好等你們明日到陰司裡受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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