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二四


  想了一陣想不出個道理。挨到天明,又猜忌是西商識破店中隱秘,不知用什麼方法繞過卡子。宋林等發覺稍遲,等追上把事辦完,天已夜深,忙了一日,人馬困乏,回來先到宋林卡子飲食歇息明日再來報功。反正不會出錯,何苦熬夜等候?人正疲倦,便自臥倒。次日醒來,耳聽房中兩個同夥竊竊私語,忙問:「人回來也未?」

  同夥答說:「事太奇怪,不但去人未回,今早還有人趕往卡子上去查視人回也未,竟都全出未歸,只剩一個打雜的長工在彼,說眾人昨日奉命走後,一個也未回轉。」

  吳勇聞言好生驚疑,先還猜眾西商昨晚落腳大鎮上,眾人不便公然下手,今日又追下去。可是一算里程鎮集,俱覺不似,只得命人騎著快馬前去探看。心中仍自寬解,自信萬無出事之理,誰知越等越無音信。三黑由蘭州起,沿著黃河,水旱兩路設有好幾十處寨卡船渡。這次因為眾西商雖無鏢師隨護,但系許多小商幫合群,人數甚眾,為防萬一走漏留下後患,除去偏遠支卡,百里以內,只在正路上的卡子全發了信,人更派了三撥,如有什麼事不會不知,似這樣杳無音信,好生驚疑。想了想,只得派了兩名能幹盜党趙玉、黨四順,騎了店中常備的快馬,一個順眾西商去路沿途打探,一個趕向最前兩卡查詢。

  直等到傍晚時分,才見趙玉氣急敗壞,身後拉著一匹馬跑了回來。說是奉命沿途打探,不但老宋等人沒有蹤跡,連昨日派出去做探子的夥計也沒有遇見一個。再向各鎮店去打聽那夥羊羔子的行徑,說來多半牛頭不對馬尾,好些大小店都說今日曾有好幾幫西客過去,像肥羊們那多人合幫走的,卻不見有。好像他們中途驚覺,把一幫人分成好多起來哄我們。但是中間還隔著一夜,兩旁埋伏,老宋、老史他們往哪裡去了呢?因肥羊們都是熟臉,剛打算追上他們查看一下,忽然遇見周井集店裡夥計雷三娃。見面說起,昨晚趕夜回家,曾見那夥肥羊都落在周井集店裡,並說有一肥羊說是生病,到店時全身蒙了被單,由他們自己人抬進店房,從此不許店裡人走進,好似受傷神氣。

  半夜裡,又有一個中年漢子背著一張彈弓來看望他們,由那姓樊的肥羊接見,背人談了一會,空身走去。以後他便告假回家,起夜走了。我去時慌疏,單把周井集錯過,沒去查探,重又回趕。到了鎮店一問,肥羊們昨晚到時,驚驚慌慌,老是交頭接耳。那送彈弓的人去後便吹燈安歇,半夜裡把人叫起,要完開水便忙著上路。最妙是怎來怎去,走的竟是回往蘭州的路徑,聽口氣,好似有什要事忘在省城未辦,要趕回去似的。我猜他們定是發覺我們蹤跡,不敢再走,故此退回。可是周井集已經過了我們埋伏,老宋、老史他們又一人不見,是怎說呢?正測不透,想再往回路打聽一下,看肥羊們真個退回也未。剛離周井集不遠,便見一匹落荒的馬在野田裡吃草,趕上一看,竟是我們自己的馬,昨日頭一撥弟兄史二龍他們騎走的,鞍轡全失,只拖著一根馬韁,馬身上好些血跡,知道不妙,便牽了它,順著馬的蹄印找來找去。

  找到離三柳集不遠的楊老漢家裡,才見沒臉狼柏銳落在那裡,耳朵被人削去一隻,人也嚇病,滿嘴胡說,眼現透了,看見我去,也不認得,只喊「爺爺饒命,我一定給夏三黑那驢日的把你老人家的話傳到」。一問楊老漢,說今早他娃出門做生意,一個人待到晌午,覺著無聊,想到附近走動,溜溜腰腳。走到野地裡,遇見這沒臉的松貨,滿臉血泥,睡在地下裝死。認出是我們店裡頭人,忙抱了回來,剛用姜湯救醒,問不出一句話便發了病,胡打亂說起來。老漢家有好些牲口,離不開身,正打算他娃挨黑回家再與店裡送信,恰好被我尋到。我聽他還在叫人祖宗,亂罵頭子,平日對人那麼強橫嘴硬,想不到是這樣一個松娃,氣不過打了他兩個嘴巴,居然被我打明白,認出人來。

  問他怎會這樣狼狽,他說昨晚和史二龍他們剛捉住兩個活羊,還沒下手,忽然來了好些人,將他們二位一撥全都殺死,只留下他一個,把耳朵削去,放回來,給總瓢把帶口信。他本來受傷不輕,連嚇帶疼,只顧逃命,不知怎的馬失前蹄,將他跌落下來將腿摔折,就此痛暈死過去,人事不知了。如今他人還在楊老漢家炕上。問那對頭形相,他說人多,夜裡沒有看真切。我知事情鬧大,顧不得先弄他,忙著趕回來報信。看這神氣,只恐宋林他們也是吃人跌翻都說不一定。吳頭領快想個主意,發付才好。

  吳勇聞言大吃一驚,心料事由昨晚怪客發端,亂子不小。三黑性情暴烈,年來同黨十九和己有隙,如不理清頭緒,徑去報知,必遭怪罪。宋林等一行多半好手,即便失風,那多人不會一個逃不回來。事已至此,反正難逃公道,莫如仍等把宋林諸人下落查出,問知就裡,敵人到底是何路數,因何上門生事,全弄清楚,免得冒冒失失前去報警,三黑見面問起情由,無話可答。想了想,決計暫緩。因柏銳說話素靠不住,一面差人即速將他抬回店裡重加盤問,一面又派人四出去尋宋林等人下落,並查探仇敵的蹤跡動作,各鎮店有無可疑之人借住。柏銳抬到以後,吳勇背人用話一詐,才說出對頭只得兩人,內中一個極似今早所聞昨晚在店中擾鬧的怪客。

  吳勇聽了,正愁急間,忽然渡口人報總瓢把到來,還同了小魚鷹蔡全、鐵已掌牛四兩名心腹弟兄,坐的是第一號羊皮筏子,可是前桅上的羊角神燈卻沒有點等語。吳勇聞言大吃一驚,知道這第一號羊皮筏子,船頭盡有羊頭。三黑每坐此筏出來,不是接著密訊,自己人犯了幫規,親出究問,從嚴處治,便有大兇殺之事發生。金沙鎮本店剛剛出事,他來得這巧,必已得著信息。雖則平日得他寵信,人家尋上門來生事,亂子出得不久,沒有走錯什腳步,可以推倭。但三黑為人兇暴,喜怒任性,既坐此箋前來,終非佳兆。尤其天已昏黑,桅上神燈未點,最犯忌諱,令人不解。想了想,今番亂子大大,醜媳婦難免不見公婆,三黑在南號店內設有密室,一面思索少時應付,一面如飛趕往南號店門前恭候。

  一會,三黑等三人到來,吳勇裝著接客,迎了進去。蔡全因三黑原是公然出巡,並無事故,恐吳勇驚疑,一見面便照來時措辭說了。吳勇這才放心,暗忖:「三黑尚未得著警報,好在出去的人只尋回一個,余者尚無下落,自照規例行事,即便失風,乃是該著,未得實信以前暫時不提不能算錯。沒臉狼柏銳素日又和自己是一個鼻孔出氣,盡可商量回話。三黑素好酒色,莫如先拍個頭,等他酒足飯飽,哄得高興之際,看宋林等人有無信息,再令手下心腹上前報警。事緩則圓,這樣可免處分,還省得一見便當人受他責說。」

  正陪著三黑談說間,忽見手下心腹店夥來請,心疑昨晚派出的人有了下落,忙即走出。

  一見那店夥神情驚慌,知凶多吉少,忙同往別室,背人一問。那店夥說道:「櫃上人因昨晚怪客忽然回轉,想起昨晚被他盜回的那口小箱,恐他借題生事索取。雖然事前頭領想好對付的話,把事情推在逃走的景、徐二人身上,心裡總是打鼓。同時又想起景、徐二人行前所說對頭盜去小箱,只為顯露能為打個招呼,不滿足他的欲望絕不肯罷手,早晚還要送回的話。正趕事忙,早上對頭一走,以為可以無事,又知道櫃中不會再有這東西,也就沒人想起開看。這時又見對頭忽又回店,景、徐二人的話已有點應驗,急病亂投醫,姑且開櫃一看,小箱果然在內。拿手一端,覺著裡面添了東西,俱覺奇怪。再試開鎖一看,竟裝有三四十個人耳朵,都是從人面上新割下來,不過血已洗淨,十九散放,只有兩隻嵌在箱中原有的人耳槽上。

  內中一只有針眼黑痣的正是史二龍,散的一堆裡頭,有左清、左陽兩弟兄,半鐵塔路五和草蛇趙四,好像吳頭領本家吳二歪子也在其內。這幾人的耳朵都有記號,一見便知,餘者就認不出來了。照昨日所派兩撥人數每人一隻來點,恰好合數。但是內中有兩隻右耳,余者都是左耳。照此情形,出去的一個也沒跑脫,事情明是那姓馬的對頭所做,連人帶馬都是好幾十,竟做得那麼乾淨。除柏銳一人一馬是他有心放回送口信外,餘下連匹馬影我們都未尋到。如今對頭還沒事人一般,仍回住店,看神氣作完了對頭,就這樣還不肯甘休。難得總瓢把在此,叫我與頭領報警,快想方法對付才好。」

  吳勇聽了,心膽皆裂,果然景、徐二人所料不差,對頭殺死許多人,依然行若無事,去而複轉,半箱人耳只有兩耳落槽,下餘還空十一耳槽,大有不斬盡殺絕不肯罷手之勢。事鬧這大,再也無計粉飾遮掩,只有向三黑實話實說,看是如何,再作計較了。越想心越寒,忙命告知店裡,對那對頭仍按客禮小心款待,也做若無其事。正囑咐間,三黑派人催喚,匆匆趕回照實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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