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二三


  「那山溝一帶慣出青狼,你哥早晚入了狼腹。本來人不知鬼不覺,一時半時我也不會知曉。也是三黑心細過度,顧慮大周,田有生長本鄉,知我們的人不好惹,起初勸說不聽,已恐將來出事,再吃三黑一恐嚇,自忖:此事因無人知,三黑必把自己當成一塊大病,照驢日的為人行事,如不見機,保不定還要吃他暗害,立時心生內叛。先把三黑穩住,說你哥此來是他探明底細,如今又去毀屍,休說被我知道不得了,便被你知道也不肯甘休,務請無論對誰都不要走漏一點風聲才好。隨往山溝,將你哥屍首用布包好,藏向土洞裡面,然後覆命,說已依言行事,毀屍滅跡。本心還想多待兩日,把自己多年分贓所得誑到手裡,再行帶屍逃走。不料三黑仍然放他不過,第二晚便命心腹黨徒王遠前去殺他。總算五行有救,王遠昔年和田有有不解之仇,三黑命他行刺,本來再好不過。

  「誰知前半年王遠奉命出外,在半路上遇見青狼圍困,腿已咬傷。眼看危急,恰值田有探事,騎馬路過,遠遠望見,明知人少狼多抵敵不過,依然冒著奇險,用計驚散狼群,將王遠夾在馬上,拼命飛馳,逃出險地。王遠見他以德報怨,自是感激萬分。田有因他是三黑心腹,每值處分同黨,總是命他行刺,忽然留了一份心,再四叮囑,說自家弟兄,談不到感恩的話,以前本是誤會,原無嫌怨。平日人都贊你本領比我高,如說為我所救也不好看。回去最好暗中警惕,不提此事,方顯你我真有交情。

  「以後彼此關照甚多,何在這幾句表揚?王遠粗人,信以為真,果然未向人提。三黑不知就裡,竟派了他。一見面便把來意說出,不但未照三黑話做,反助田有將你哥屍首起出,打成長卷,由僻徑送他出境。三黑每殺同黨,多半命刺客往充好人,假意向被殺的人報警告密,拿出令牌,說頭子要殺他,自己看出頭子行為太毒,寒心內叛,相約同逃,等誘至途中,再行覷便暗殺。有時途中還設有埋伏,以防萬一吃人看破,逃走誤事。這次因要格外縝密,王遠又比田有本領高強得多,並未另派埋伏。田有容容易易逃到青海,因我未還,不敢就把屍首交給你嫂,直等我出門回來才行說出。

  「我此時正有點事耽擱,由你嫂把你哥妥埋之後,又待了好久,正要出門,恰值韓老侄拿了他師父的信,約我往蘭州辦點小事,正好作伴,這才起身。昨晚我二人分別住在鎮上南北兩店,打聽你的蹤跡,知被三黑調到第七卡上做了頭目,卻不知管的是哪一帶。我在店裡鬧了一夜,把我二十五年以前用的耳朵匣子存在櫃房以內,給三黑打個信號,隨和韓老侄到蘭州去了一趟。算計這夥老西膽小,昨晚經我那麼一提醒,必定明白想溜。三黑最忌恨人知他底細,他們必是大商幫,又都是帶財還鄉,便無事都難放過,何況昨晚已然看破黑店行藏,怎會容他們逃走?我一則看他們離鄉背井,送死可憐,又聽韓老侄說裡面有他舊日少東,特地趕來。先救了兩個斷後的老西,趕到此地,你兩個已然動手。你的事我沒對韓老侄明說,晚來一步,你就沒了命了。三黑是你仇人,你還為他效死怎的?」

  宋林不等話完,早已淚流滿面,聞言答道,「小的實不知我哥被害之事,現在只聽老恩主吩咐。」

  來人笑道:「我也沒什話說,不過你爹隨我多年,死時再三向我托孤。如今你哥已死賊手,你家頗有田業,實不願見你飄流在外。你如不願再做強盜,事完之後隨我回去做個好人。如真賊性難改,那也由你。」

  宋林急道:「我父母全家都受老恩主的恩養,當年私自出走,原為年幼無知,迫不得已,如今還有什說的!」

  來人道:「你能明白很好,我少時有許多話說。你可把這些死屍耳朵全割下來包好,我有用處,再將屍首全綁馬上。韓老侄和那姓樊的小老西,也還有些交代呢。」

  宋林依言行事。

  這時眾西商已把逃人追回,俱在遙觀,只樊庫一人立得較近,早看出來人便是昨晚大鬧金沙鎮的馬客人,好生驚喜,又聽說那持彈弓打賊的瘦長子姓韓,不禁想起一人,方想湊近前去。那瘦長子已從容走來。樊庫連忙拜倒,叩謝解救之恩。瘦長子一把拉起,笑道:「少東還認得我麼?」

  樊庫忙道:「先時你老賣弓走後,我覺著有點相像,還拿不定。适才聽馬老爺子說你姓韓,才得想起。你不就是十年前在我家住了半年的韓二先生麼?」

  瘦長子道:「你的眼力倒也不差。想起那年,我為避禍到你家去做長工,不想吃同夥誣賴,又窮又病,沒法上路,多虧你偷偷送我四吊錢的盤川,才得上路。現在你已出道,可還照我法子練武麼?」

  樊庫道:「說也慚愧。自從你老走後,我照法子練未多日,我爹便中了風,現時還整天睡在床上,好幾處買賣都交我管。如有正經練武時候,也不致受人欺了。我這次出門,差點沒把命玩掉,多蒙你老搭救才得保全。回到家鄉,打算用心練上幾年,再敢出來跑道。難得與你老相遇,可能回到我家,再教我麼?」

  瘦長子微一沉吟,答道:「當著許多外人,這裡不是講話之所。馬老爺子不喜人謝,招呼他們切莫上前麻煩。這一帶雖有寨卡,有馬老爺子在和他為難,決不妨事。你們先走,到了鎮店,把我將才說的一百銀子給備出來。今晚我來尋你再說吧。」

  樊庫道:「馬老爺子救了我們,一聲不謝就走,那樣好嗎?」

  瘦長子道:「我深知這位老人家的脾氣,這樣最好。我們還有好些事,你們走吧。」

  樊庫聞言,只得回身告知眾西商,多覺不謝不好,正在紛紛議論。馬、韓、宋三人已將賊耳割下,尋來原馬,將死屍綁在馬上,互相連系,宋林為首,往崖角轉將過去。樊庫和眾西商見狀,只得略微收拾車輛,將先前受傷同夥扶上車躺下,徑往周井集鎮店而去。路上因當地相隔盜黨巢穴甚近,雖有馬、韓二人相助,畢竟盜黨人多勢眾,自免不了一番叮囑。到了鎮上,仍照尋常投宿,若無其事,好在受傷的只得一人,裝著有病,上些幫中自備的金創藥也就罷了。

  一會,楊湧、樊長貴二人趕到,眾人聚在一起,悄悄互談完了經過,俱都咋舌驚歎不置。楊、樊二人還愁所得賊馬無法處置。樊庫說:「馬老爺子如此本領,看今晚神氣,要得強盜的馬易如反掌,豈在乎這兩匹?馬定是留給你們騎的,否則盜馬都有暗記,留在身旁,一被看破便是亂子。少時韓師父還來取那一百銀子,見面拜託他,請向馬老爺子說一聲,至多折兩匹馬價送他,也比惹火來燒自己強些。」

  二人聞言,才把心放下。

  到半夜,韓洪到來,樊庫早把銀子備好,背人交付。韓洪果說那馬雨辰決不要兩匹馬,只囑咐眾西商明日趕早起身,一路到家,切莫提說遇盜之事。自己事完,會前去尋他,送還所借銀子。樊庫力說:「師父是我們救命恩人,還銀再休提起。不過經此險難,立志習武,務望早日駕到捨下,便正經拜師,學習本領,免得將來出門又受人欺。」

  韓洪也不和他多說,含糊應了,便自起身別去。樊庫和眾西商們經此奇險,把馬、韓二人信若神明,哪裡還敢大意?次日未明便起身上路,各自還鄉不提。

  那金沙鎮上吳勇自從發下號令,派出許多盜黨沿路埋伏劫殺眾西商去後,以為這些俱是現成油水,還不手到拿來,誰知到了半夜尚無音信,心想:「這些小商幫諒無能手同行。宋林等俱是久經大敵的好手,如若失風,早該有人回來報信。這個既然不會,難道老西狡猾,用什麼方法繞過埋伏和前面卡子,老宋們覺出不好意思交代,都追尋下去不成?就算這樣,車慢馬快,也早該追上,怎到此時一點音信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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