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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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啐道:「蠢娃,你知道啥!如是明打明鬥,你哥縱然不濟,到底也隨我習學了些年,即使寡不敵眾,難道活命都逃不回來麼?我話還沒說完,你忙怎的?」 宋林受了申斥,垂手靜聽,不敢則聲。 來人又道:「那鏢師把你哥請上了路才說出實話。他的本名並非王文彪,連那同伴名姓都是假的。這兩人原是西安金眼狻倪回手箭沙五的門下,一名趙立堂,一名劉有信,不知何事犯了家規,逐出門牆,前年跑到山西太原開了一家安泰鏢行。先只在晉、陝路上走動,每接買賣,多是親自出馬。因是本短,手面不寬,又迎合老西貪小心理,取費較少,再加上出道時候不多,近省一些毛賊怕他拼命,撞了幾次沒敢再撞。二人自信手底去得,膽子越來越大,多遠多難都敢應接,不久便應了由太原往蘭州一趟買賣,共只兩萬銀子,數並不多。甘肅本是二人舊遊之地,雖不便打著沙五旗號闖道,可是沿途的一些人物多半知名,內中還有幾個認識,自信沒錯。 「因是頭一次走鏢,還格外加了小心,事先派人問路借道,按著極客氣的規矩走,一點也沒張狂。誰知夏三黑這驢日的得吃就吃,六親不認,講什麼江湖義氣,摸准二人來歷,知是出道不久,門路不寬。如在以前,有乃師沙五,還不敢妄動,如今沙五恨極二人,連門都不准登,別無靠山,有什顧忌?尤其厭惡是自己行事素極隱秘,不知怎會被二人知道,先期命人投帖借道,為免傳揚,更非下手除去不可,表面對來人將帖和禮物收下,卻去暗中埋伏佈置。二人還看不起這驢日的,原意不與小人慪氣,將來走長了圖個省心,見沿途平安,再到蘭州聽去人回說三黑收了帖禮,並在暗中叮囑,說體己話,請二人對同行外人不要提他。雖在笑駡三黑卑鄙,行事含糊,又吃魚又嫌腥,一點也不光明,以為事情絕無差錯。不料三黑不等他到,先來個迎頭堵,行離金沙鎮區十來裡的河岸上便失了風。 「二人在沙五門下,並未得著真正傳授。三黑人多地熟,行事又狠,上場時,什麼過節交代一概不論,見人就殺。二人雖慣和人拼命,一見客人被殺,銀貨搶去,自己身已帶傷,眾寡不敵,就把命拼掉也是不了,仗著水性精熟,互打一個暗號,嘴裡連罵帶喊,假裝無法回去,與人拼命苦鬥,卻往黃河岸邊殺去。盜黨以為二人同行商夥全數殺死,此時進退兩難,又在被眾圍困,負傷死戰,當成籠中之鳥看待,見他情急拼命,怕自己人受傷不值,暗中傳令軟磨,意欲將二人活活累死,或用暗器打倒再殺,竟自中計。二人和幾名盜黨打來打去,打到岸邊,打得正急,倏地一聲招呼,雙雙不約而同,竟自往黃河中跳去。 「盜黨頭目見此情景才知上當,仗著多半會水,連忙分人下水擒殺時,偏那地方水流甚急,二人在水中順流分水並未露頭,快速非常,河岸又高,時正黃昏,河上暗洪洪的,只有浪花滾滾,水影閃動,迫蹤起落,竟辨不出人往何方泅去,後來分向上下流追出老遠,也未追上。趙、劉二人回去不得,還不知是三黑所為,先尋地方養好了傷,然後打聽出真情。因三黑近年時與官府勾結,頗網羅了幾個能手,前師又決不肯管,正在無法,無心遇見你哥,這才起意邀他出來。 「你哥忠厚仗義,如何聽得這等行徑?不但沒怪二人藏頭露尾鬼鬼祟祟,反倒一身承當,非尋三黑算帳不可。劉、趙二人本已商量停妥,仍然裝著保了一批紅貨,自己已然露面,恐被賊黨看出破綻,便喬裝假充隨著商客,把你哥哥和另約的一班朋友,裝成新立字號剛出外闖道的二批刀鏢師和夥計。一進那賊轄境,便耀武揚威亂喊趟子,凡人不理,朝前硬撞,居然竟將三黑這驢日的哄信,飛牌傳信,準備埋伏,靜等到了險要所在,合力夾攻。但有一節,趙、劉二人知道三黑眼線甚多,如說別省發來的鏢,想他不信生疑,恰好是到青海來尋你哥,便作為是那裡新開的鏢行,各取武器,卻打著一柄朱字鏢旗,旁邊繡著五虎。 「你知道的,西寧買賣,十有九是馬家所開,鏢局只得兩家,與我多有糾葛,都是早就闖出牌號,輕易無人敢惹。雖然新出道的毛頭小夥,既打西寧出來,多少總和我們打過交道。這夥狗賊不摸清楚怎敢妄動?三黑上次沒有明張旗鼓,你自叫陣發歪,他只縮頭藏尾,做龜孫,甘受閒氣,不來答理。他有官府護庇,算是正經客店。你打著鏢旗,不能過於做作,也是無奈他何。照這樣,至多不過徒勞往返,日子一耽擱,我恰好回去,你哥對我一說,要對付他,豈非容易?壞事就在那面鏢旗,讓三黑看出他們不是本教中人,這還不說。劉、趙二人好似恐怕命送不快,為防狗賊疑心與我們馬家有瓜葛,每在途中打尖落店,雖沒好意思說我,總要支使同行的人故意顯出和那兩家鏢局毫無淵源,外加一些不服氣的閒話。 「這一來,才使驢日的下了決心,還怕來人口出狂言,真有拿手,手下狗黨幾乎全數出動,又用瀉羊水報,由下流五百裡外,飛馬請來一個厲害同黨,倚多為勝,還使毒計,在其溝峽險地兩邊危崖上,埋伏了百十名好箭手。他那佈置甚是好刁周密,我只後來知道一點大概,也說不全。你想你哥雖不算很乏,畢竟人家羅網周密,機謀詭毒,雙拳怎敵百手?劉、趙二人本是敗軍之將,所約來的還有五人,只一個是崔九寒的徒弟,還算稍行外,餘者多是徒有虛名,如何能是人家對手?」 說至此,那人一雙練就的神目,黑影裡早看出宋林顏音慘變,雙手亂抖,知是情切同胞,悲痛已極。還待往下說時,宋林忽然淒聲叫道:「老恩主,不用再說,底下的事我知道了。我自來這裡入夥,夏三黑見我比他手下稍強一些,是大陣仗,哪一次也少不了我。如若知是有我哥在內,怎有此事?獨單這次劉、趙兩鏢師請人報仇,夏三黑初得信時還派得有我。到未次跑風的回報,已然約請好些能人,八面埋伏準備下手了,三黑忽然親來尋我,說他小婆子想娘,自己仇人太多,途中恐有失閃,丟不起那麼大人,叫我代為護送來往。那小婆娘家住涼州西關,三黑平日連門都不許出,這次卻許她回老家去看娘,我還奇怪。 「等到護送小賊婆回來,正趕會期,各路頭目都在,照例要把近兩月的事對眾訴說。有人提到趙、劉二鏢師之事,三黑連忙接過去說二人專為報仇而來,一行十多人全數做掉,又無什油水,沒有上帳,再還提他則甚?話對那人說,卻瞟了我兩眼。我因三黑雖然強橫,分財卻公,聽過拉倒,後忽想起每次殺人照例要記下名姓,以防後來有人報復好有個底,怎未聽提?一問別人,又說那日三黑親身督場,不許一名走漏,將敵人誘進埋伏之後,大家齊起,一路亂殺亂射,連話都沒怎和敵人說便全數弄死。總瓢把說敵人名姓來歷已早探明,俱是無名之輩,不會有人再找,無庸記了。 「我此時不知怎的,一想起這事就覺心動,想找那幾個跑風的問時,內中一個名叫田有的忽然不見。三黑輕易不許退夥,誰要一有三心二意,被他知道,十九難免受他暗害,就被逃走,也必派人四出追趕,不肯甘休。田有無故不見,三黑並未在意,只說這廝是青海人,想家多年,請退不是一回,在我這裡積了不少錢財,只會跑路探風,又無本領,由他自回洗手享福也好。再問餘下跑風的,都說這事只田有辛苦,沿途追著敵人,沒怎離開。等他回來,三黑發令,第三天傍黑便動了手,別的概不知情。一算日子,我受三黑之托護送小賊婆到涼州,正是田有回來的下半天,問了些人沒問出來。現聽老恩主一說,定是三黑這該萬剮的豬狗,聽田有打探出敵人有一個是我哥,怕我同他對了面不好辦事,放了又恐留害,特意借此把我支開,瞞得緊緊,因恐怕田有洩露,連他也命心腹做掉。」 那人接道:「三黑自從打探得知趙、劉二人請人報仇之事,因二人打著青海來的旗號,田有恰是青海人,便命他迎頭打聽。他追了一程,昔年他本常見你哥,再一偷聽他們說話,知道你哥是我的人,亂子太大,並還關礙著你,趕回報信,原意是想狗賊知難退避。誰知這驢日的聽說你哥乃是應人所邀,主人並不知情,心想趙、劉二人已然知底,約請能手尋上門來,即使暫時避開,或明或暗,終於不肯甘休。想來想去,決定連你哥一齊害死,以除後患。為求隱秘和防你知道,一面挑選心腹黨羽,一面假借小婆子思家,命你護送,支個遠處,這才下手行事。你哥和趙、劉一行人等第二日便入了埋伏,三黑親自督隊,事前下令,只是倚多為勝,連姓名都不許通的。 「見面就一擁齊上,敵人無論逃向何方,俱有亂箭埋伏,所以一個也未跑脫。事完,盜黨只知所殺的是三黑大對頭,此舉純為報仇,不是圖財,敵人是誰,竟無人知。這狗娃的,以為此事只田有一人知道,欲待殺以滅口,又覺他能幹精細,相隨多年,並且日後用他之處甚多;不殺,又恐由他嘴裡洩露。恰巧你哥死時中箭跌倒,落在山溝裡面,當晚天黑,未及拋棄,扔在黃河裡去,又恐漂起被人發現身上箭傷。把田有喚去,背人再三叮囑告誡,說了許多恐嚇的話,然後命他偷偷到山溝裡,將你哥屍首砍成碎塊,擲向河裡喂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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