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


  二人一聽,便料來者不善,巴不得吳勇栽個大的,好出一出年來惡氣,表面上卻不顯出分毫,只互相遞了一個眼色。因聽怪客已讓向西院住宿,如是高人,此去必被識破無疑,恐有不妥,另外找了一間閒房住下,剛在洗臉喝水,吳勇便命人來相喚。

  二人去到櫃房密室,等店中還有幾個同黨到齊,吳勇說了經過,問:「大家有主意沒有?可要與總瓢把報信,調人來此?」

  徐亮見眾人俱都膽怯,主張上報,暗付:「三黑官私兩面俱有大力,來人料斗不過。」

  恐吳勇一向總寨求助,沒法再丟這人,意欲使壞勸阻,又恐萬一出了大亂子,日後吳勇把罪過推在他身上,擔不起這個責任,故意拿話繞道:「北院東院老客雖是有勢力的大商幫,但他們都是久慣走長路的老江湖,眼裡揉不進一點沙子,裡外精細,真比小幫孤客還要小心得多。那姓馬的既在人前耀武揚威,當時誰也不願現形,自看不出,事後你在他們屋裡賠話,客人神情談吐可有什麼異樣麼?這事也真怪,那老東西竟和源發長少東同姓,簡直好像是他們同伴,一家人似的。源發長住我們這店也好多回了,但不知以前跟他們有什麼過節麼?」

  吳勇哪知徐亮把他引向歧途,暗忖:「源發長這一幫老客常來常往,只是賺得他錢多些,想不起有什麼過節。但是川、康客人素來強悍不怕事,何況這次因是少東出門,隨護的都是有名武師達官。馬雨辰明是和店中過不去,一半也給他們難堪,怎倒反向人家恭敬?若說他們怕事,馬雨辰先前賣弄本領,將數十名店夥一齊打倒,直似一個獨腳大盜行徑,聲勢何等驚人。他們事後縱不與店家合謀抵禦,也該略現驚怯或是作個防備,怎的連向店家盤問他的來蹤去跡都無,淡淡的若無其事情景?這還不說,出門人都怕客途中發生變故,這些大幫商客,多有見多識廣的高眼同行,什麼人看不出?店中如若出事,雖不是尋他晦氣,也慮波及。

  适才東院二客俱是幫中首要,既向馬進財打聽,可見旁觀之時看出怪客有心上門,不是好惹的,一半探詢肇事因由,一半是心中內怯,想兩幫合力,以備萬一。自己與他們同去東院向眾客賠話時,幫中好些商客,還有兩位鏢師俱在院中,三三五五仁立閒談,頗似等候回音之狀。二客卻是言動從容,也如沒事人一般,好似馬進財已向他說了幫客行徑,並無足慮的神氣。現被徐亮這幾句話一提醒,再想起方才雷聲大雨點小的情景,真像怪客與源發長果似一家,或是隨後趕來保護少東的能手。不是找補以前有什麼過節,便是聞得本店風聲不佳,故作不是一路,特意先聲奪人賣弄一手。再不就是見這裡店大欺客,存心耍笑人,眾同黨再欺他孤客,說話一逞強發歪,把他招惱,才鬧了這麼一個落花流水。看他發出那大陣仗,收風卻那麼快,或許不是安心尋鬥也未可知。

  想了又想,實在拿他不准,自己素未失風走眼,要是總寨派人來此,怪客真是源發長一路來人,不特斷了財路,也覺臉上無光。近處各寨口弟兄中雖有能者可以傳調,看神氣也未必是怪客對手,要想報復,也不宜現地熱賣。源發長少東在此養病,怪客也無行意,第一須要看他與源發長是否一路才能定奪。目前已然平息,想不致再生事端,何不暫緩一二日,拿准再說。如真安心找事,左近數百里水旱兩路都是自己黨羽,當時向各口岸一走傳牌,一面飛馬往總寨報信求助,怎麼也趕得上。店裡既不能現地出彩,壞卻多年名頭,就來了助手,也只在店裡等著,人不離窩,不能下手,何必忙在這一兩天上?現放著景興、徐亮兩個黑道上的朋友,正好讓他們夜間查探一回,等摸准對方來歷底細再打主意。」

  當下便令二人夜半前往西北兩院探看,相機行事。

  徐亮從小就學作飛賊,見多識廣,不似吳勇只憑一時機伶運氣,口雖繞彎給人當上,心卻暗地盤算:「來人口氣行徑,不問是否與源發長同道,此去絕討不了好。」

  有心不去,一則吳勇地位在他之上,二則顯出怯敵,面子有關,方自躊躇。景興自恃輕身功夫勝人一等,首先答應。徐亮和景興交厚,見他已允,繼一想吳勇說的是活話,便探不出也沒什麼,且同往走上一遭再說,便問:「姓馬的來時,可看出他身上帶有什麼器械?」

  吳勇因自己會面之時,馬雨辰好似空身空手,不曾帶有兵刃暗器之類,反正時候還早,又把丁六等幾個見過的店夥喚來盤問,俱說:「此人進店之時,因他面貌不揚,像是個老實商人,不曾想到他會武。雖見有三根細木棍,做一起插在包袱之內,不知何用,也不像是手上用的傢伙。等他去後重回,除那口小木箱存在櫃上外,包袱木棍均未帶回,出時原說訪友,也許存留在友人家裡。」

  這些話常人聽了決不會介意,景、徐二人卻覺事情扎手。江湖上越不帶相的人越不易鬥。一個小木箱留存櫃上不曾索回,忙命取看。那木箱長僅尺許,厚約三寸,外用鐵皮包固,鎖卻是一把極精巧的上等廣鎖,用手一等,份兩甚輕,搖也沒有聲音,照著二人手眼經驗,分明是個空的。依了吳勇,仍舊存櫃,不令打開。景興賊手極巧,專開各種細鎖,反正開了也不會教人看出。徐亮也因小箱古怪,值錢之物決不會有,怪客留此不取,頗似要人偷看,內中必有原故,也許可以得點線索,同主開看。吳勇還恐馬雨辰偷偷掩來,又命數人出去把風放哨,以防撞上。景興就燈下看了看鎖口,由百寶囊中取出用具,用鐵絲微探鎖簧,恐留痕跡,用軟手法取了兩縷亂髮塞入鎖眼,再用細木簽插進,攪轉兩三下,輕輕一頂,瑲的一聲微響,鎖開簧出。

  吳勇忙接過去,把上面亂髮取下,套上鎖口,以備對頭一要,立時可以原樣鎖好交還,隨往桌前湊近,景興已將小箱打開。定睛一看,果然箱內空空,只箱底上有十三個形似人耳的小槽,箱蓋反面有七個朱紅漆的星光,中間連著一根細如遊絲的墨線、七星的當中刻著「滿載而歸」四字,什麼東西也未裝在裡面,看情形絕似江湖上有名人的暗印符記,僅所刻四字略像商人口氣。

  室中諸人,怎麼苦思也想不起哪裡有這麼姓名別號,上有七星和十三隻耳朵的有名人物。但是經此一來,景、徐二人俱知先和吳勇說的那套話多半料錯,此人至多源發長有人與他相識,或是聞名乍見,決非同行正經商人,不是遠方來的綠林大盜,便是一個成了名的能手。看他來意,找的是總瓢把夏三黑,還不是真和吳勇一人為難。适才許多做作,只是投石問路、先打個倒,想把三黑引來見面,沒有真實本領怎敢如此?別人真未在他心上。他包袱沒有帶回,弄巧還有接應,人必不多,決非庸手。來人如非尋仇,這等硬來,索望必奢,這口小箱子要滿載而歸,也不是給它裝滿銀子就能了事,指的必是金珠之類。三黑為人,怎吃這套?有心說破,作個準備,心終不忿吳勇,仍想他栽,只互看一眼,把箱鎖還原樣交櫃,隨聲附和,空議論了一陣,並未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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