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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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客答道:「我叫馬雨辰,連名字都告訴你,省得你費事。那源發長的少東馬康是我最小的徒孫孫,人倒愛好,可惜年紀輕輕沒什出息,頭一次出遠門就累病了,真叫我灰心。你還問什麼不問吧?」 說時二目神光炯炯,威棱逼人。丁六那樣久經事故的機靈鬼,竟被他兩句話堵住,看出詞色不善,又聽說起馬家少東是他徒孫,料知沒錯,心已放了一半,不敢再問,賠笑答道:「請教一聲,為的是好招呼,馬老太爺休得見怪。」 方要告退,馬雨辰忽將包袱解開,取出一個小鐵皮包就的木匣,封鎖甚固,連同十多兩銀子,遞與丁六道:「這裡面都是紅貨,我一身家當俱在其內。我平日總是心忙,人沒來,我偏搶在頭裡。到了,一個人又是心煩坐不住,左近還有個朋友,打算坐坐去,把東西放在房裡面我終有點不放心,還是交櫃的好,另外十兩銀子算是定錢。他們來了,說這房我們已經包下,不許再讓一間給外人,還有一兩碎銀子送你買碗酒喝,我去去就來,也許待得久些。憑爺是誰,不許開我這口箱子。我只向你們東家說話,連我徒孫都不行。」 一邊說,仍將包袱結好,插進那三根細木棍,起身即往外走。 丁六為人最是貪小,忙把一兩賞銀掖起,又覺這等有名望的大商幫,請還請不到,哪有先收定銀之理?事太不經,忙喊「老爺子留步」 時,就這微一耽延的工夫,馬雨辰已走出門去,過了院子。丁六才想起事太突兀,又有店東的那一番話,人去不好交代,忙又回身,抱起那口小木箱,拿了銀子,追將出來,口裡連喊「馬老爺子留步」,心還想前店的人聞聲可以攔阻,誰知追到前面店門,眾人倒都驚動,哪有來客蹤跡? 這時吳勇已回到前店,傳語手下戒備,一面命人迎上路去,裝著二撥接客,暗中查探源發長客幫中有無這麼一個來客,速即飛馳歸報;一面在櫃房中等候丁六回信。忽聽丁六急喊跑來,手裡拿著一個小木箱和兩錠小銀子。喚進櫃房一問,丁六先聽眾人說好多人俱守在前面,並無一人看見來客出門,已知不妙,見了吳勇,只得實話實說。吳勇聞言,也摸不清是何路數,一拿那小木箱甚輕,來人已去,只得暫且存櫃,吩咐留心看守,不可妄動,靜候人來,自見分曉,心還在想來客或許與源發長是一路。 待了片時,頭撥接客的著一人先行趕回,說第二撥人趕去,得知店中來了怪客,源發長少東病得頗重,全幫並未分人先來,看店的早已回去,如今大隊騾馬車輛已進鎮日,就要進店等語。吳勇益發斷定先來姓馬的是有心上門尋晦氣,細一尋思,這老傢伙看去雖是扎手,自己人多,勢也不弱,豈能容他欺到頭上!且先將買賣應承下來再作計較。 不多一會,醫生得信趕來。跟著源發長少東馬康的從人、帶了褥子被套茶果衣物先到,徑往北院陳設。最後才是大幫到來,共有三百多牲口,客商鏢師和車把式不下二百餘人。為首一輛三套大馬車裡面臥著馬康,一個親信人相陪在內,兩名鏢師跨沿。車把式一色新青布襖褲,也是緊身密扣,手執丈八長鞭,搶步向前,拉著頭套牲口嚼環,由店門青石砌路上,輕車熟路,流水一般,直往北院中跑進。另有十來個親信人等鏢師,車到店門,紛紛跳下,跑步向前,趕在頭一輛大車的前後左右,蜂擁而入,只剩車把式趕著空車往騾馬院中跑去。後邊大隊也相繼跟蹤人店,各就安置。店中平添了無數駝馬嘶鳴之聲,烏煙瘴氣,鬧過老大一陣方始甯息。 吳勇早隨往北院中張羅,招呼馬康上炕,倚炕坐定,把備就的醫生陪了進去,診完脈開了方子,店夥飛跑抓藥去訖。見馬康雖然恃強掙扎,人已燒得周身滾燙,隨行諸人只管問暖噓寒百般趨承,均不愛答理,也不肯吃東西。知他嫌煩,便告退出來,尋了幫中一個老客,去至櫃房中敘舊,備些酒菜,相陪小酌,就便探詢適來怪客是否和他東家有什麼淵源,東家平素有無仇人,來時途中可曾發生什麼怪事,以便應付。 這老客也姓馬。名進財,是馬康遠族叔伯。他雖在幫中地位不高,卻是從小由學徒熬到外櫃,長年出外跑道,經驗宏富,人也精明幹練,江湖上的什事都不甚外行,頗得東家信任。源發長買賣在青海是第一家,西北諸省,是大地方都有分莊。這等地位的有好幾十人,在老店還不怎顯,出外卻成了一個次要腳色。西北客店,為商幫熟客接風洗塵原是常有的事,似這樣單獨邀請背人小酌卻是罕見。馬進財本知店東不是善良人物,不過貪他店大,起居飲食樣樣方便周到,好在本身財雄勢大,斷定不敢胡來,多花幾個錢財東並不在乎,所以每次投店俱未攔阻,日久成了慣例,更不便招怨惹事了。 吳勇也知他老練,常打招呼,算是彼此心照。這次馬進財剛一落店,洗臉漱口,換完衣服,吳勇便是親身邀往敘談,已料有事。一進櫃房,賓主坐定,說了幾句,店夥忽端進幾碟精緻酒菜,更疑他想買自己的口,當時便要起身辭謝。吳勇先恐客人疑怪,本欲淡淡地隨口探詢,不願實話實說,見狀知他誤會,只得力示無他,把適間怪客來時情景實話實說。 馬進財只是拈髯搖頭,一言不發,等吳勇把話說完,尋思了好一會才答道:「青海姓馬的,十九都是我們一家。我從小就在櫃上,是東家的近人,和有頭有臉的差不多都見過,並沒這麼一位。适才仔細尋思,只一位有大名望有大本領的老前輩,生相舉動與你說那位老客有兩分相像。但他老人家的真名只一個字,不叫雨辰,曉得的人甚少。連我也只前十年,老東家打發我裝了兩大車銀子和一些禮物,由西寧送往寧夏鄉間他一個好朋友家中,說他老人家來信相借,立等使用,背地對我說起他的真名,才知就裡。 至於他那外號獨行神叟鐵梧桐,久已名震江湖,你大概不會不知道吧?如若是他決不會尋我們的晦氣。但他老人家先住玉樹,還常出門管點閒事,自從那年青海西藏交界青沙嘴,他門徒給他修造的一所莊子落成,好些朋友門徒都搬去與他同住,就當年給他共祝八旬大慶,由此家居納福,不再出來。你們和他素無過節,到此則甚?所以又覺不似。除此之外,就有幾位人物字號,則和他所說輩份不對,再者年貌神情也都不十分像。他身雖長,好似胖些。依我多年江湖上的閱歷看來,此人決不是個好惹的。如真有大幫客貨同來還不要緊,越是孤身,必有所為。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回來務要好好待承,敷衍過去,免得出了亂子,不好收拾。」 吳勇也是走慣順風,心狂氣做,起初請馬進財盤問,只恐怪客真是源發長的長老主要,怕得罪他,傷了財路,並非怕他尋事。及聽說起怪客頗有幾分與當年名震西北的青海玉樹鐵梧桐獨行神叟相似,雖然吃了一驚,後來馬進財一說不是,便未在意,聞言笑道: 「馬客人,你我彼此心照。不是我吹,如真是鐵馬大爺駕臨敝店,固是貴東家的尊長,又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麼也該好好接進來,好好送他上路。即便他不是鐵馬太爺,只要與寶號源發長有一點瓜葛,我們多年客主,必有一分敬意。要是外人要到小店發歪,不是我吹,兄弟我不算什麼,敝東家在這黃河兩岸闖蕩多年,也頗有個名頭。我們做的是生意,他拿客禮來,我按主道走,也不管他是孤身寡身。真要上門找便宜,一頭挑蔥,兩頭挑蒜的,管教他走得進來爬不出去。只不是寶號同人,就好辦,提防他則甚?」 馬進財人甚深沉,适才尋思,本已觸動,連日路上所遇之事,因自己尚拿不定那異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好在決不是和自己一行人過不去,恐其別有作用,不便給他說破招恨。不過少東正病,沒想到來路所遇異人也落在他的店內,又似特意上門尋找晦氣,自己人畜財貨又多,既住他店,終以無事為佳,所以淡淡點他幾句。不想夏、吳諸賊喪門照命,吳勇沒有省悟,認作尋常商人怕事口吻,大發狂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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