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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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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岳陽摟上的遇合 沈鴻、姜飛起身時早用易容丸把貌相改變。上岸之後,各帶著一個小包,照著路上編好的話,假裝由四川回來,尋親到此,還不知人在何處。因慕岳陽樓盛名,欲往登臨飲食,吃飽再去訪問,一面故意說些練武的話。初意賊黨耳目甚多,只要被其聽去,定必有人跟來。誰知吃了年輕的虧,薑飛更未成年,一路談說,並無什人理會。到了樓上,生意蕭條,想起途中所遇,無論肩挑負販、往來行人,多半面帶愁容,心生慨歎,以為樓上茶酒客必不會多。剛挑了一個可以憑欄遠望的好茶座,放下包裹,喊來夥計,要了一些茶酒食物,忽見陸續上來了好些客人。 正當方才料錯,當地水陸要衝,商客遊人還是不少,及至細一窺探,才知午飯已過,正上茶座。這些都是各地販貨的客商,十九想用金銀貨物去向君山和錢、王兩家惡霸買那信旗。為了年景荒亂,財貨不能流通,一向這些惡賊行賄買路,便可通行無阻。 許多資本短少的商民無力把血汗的錢送與惡賊,只得冒險拼命,謀取升鬥之利,一個不巧便是人亡財盡,無奈全家老少要吃飯,只是咬牙忍受,忍痛苦熬。而沿湖種田的人因田主必須向賊進貢送禮才保平安,非但把這些裡外費用放在農民頭上,並還倚仗賊勢,巧立名目,加倍壓榨。誰要不聽,不是勾結貪官污吏敲骨吸髓,便是引賊殘殺,姦淫燒搶,無所不至。大片魚米之鄉被這班惡賊搜刮得民窮財盡,不保朝夕。人說雞犬不安已到極點,有那最窮苦地方竟連雞犬之聲都無,因此四野只管都是悲苦怨歎之聲。 城市之中,尤其酒樓茶館,因有這許多好商土豪和賊党勾結利用,因緣為好,一面還要巴結惡霸水寇去欺壓善良,巧取豪奪,無論大小頭目、爪牙鷹犬都各有各的應酬,互相酒色征逐,殆無虛日,所以顯得格外繁華熱鬧。每日只二人初到樓上午後片刻之間人少清靜,一至未申之交人便越來越多,比上半日反更熱鬧。到了深宵還是燈火通明,湖上照樣遊艇花船笙蕭不斷。這些都是與惡霸賊党沾親帶故,和他的爪牙親戚,以及與之勾結受到保護的另一等有錢人。本分商民、貧苦百姓休說湖上逍遙,隨意取樂,這大一片湖面除卻那些每月均向惡霸水寇納稅的小漁船外,連想通行都是很難。偶然冒險,撞上一次運氣,或是船小破舊,拼冒風濤之險,和沈、薑二人所坐小船一樣,因未走近水寨禁地,看去又不起眼,或者無事而外,否則連船帶人休想保全。就這樣,遇見出巡的賊船一時高興上前盤問,也是凶多吉少。 整座洞庭湖固早成了奈何地獄。近年便是沿湖各地也都同處水火之中,並無例外。官府非但明知不問,反而借此粉飾他們,說湖湘一帶商民殷富,對於君山水寇固是諱莫如深;對於和水寇勾結、朝中又有大官的兩個惡霸更當他祖宗一樣看待。本人生殺任性,紳權之重固是駭人聽聞,便是手下爪牙,甚而一個尋常惡奴也是倚勢橫行,為所欲為。人民處此膏腴之地,終歲勤勞不得一飽。 這千萬人的仇敵奪去他們的膏血所積,窮奢極欲,還要隨時加以鞭打危害。百姓雖然苦透恨毒,一則呼告無門,二則當地魚米之鄉,只管受盡苦痛,還不捨得拋棄,不得不強忍苦難,掙扎殘喘。官吏卻以此居功,認為人民逃亡較少,年景又極豐登,自鳴得意,決不說那年景越好壓榨越重,方圓數百里內多少萬農民早被那大小土豪惡霸逞強霸佔,將田侵奪了去,只有以多並少,以大吃小,富者越富,窮者越窮,所有田產全都逐年加增,被幾個貪無止境的惡人吞去,誰也沒有一塊自耕之地,端的苦痛到了極點。 沈、薑二人偷聽了些時,見茶酒客越來越多,都是與賊勾結買路之事。另外還有一等中間拉纖的無業遊民,專代那些沒有門路或是迫於無奈想謀衣食的商民去向相識的賊黨拉攏,代為買路,於中取利,索討酬謝。因是官府放任,商民怯於淫威不敢控告,十九成習,非但在此酒樓茶館之中互相談論講價錢,高聲說笑爭論認為當然,肆無忌憚,內有兩桌竟成固定行業,公然交易,也無什人奇怪。 因那兩個主持的一個生得樟頭鼠目,駝背躬腰,像個惡訟師,口才甚好,情面也寬,人都稱他姚三太爺,求教的人最多,忙得不可開交。有那初次求教的,當時由他寫好書信,便可親往君山去向賊黨議價,並還自稱公平交易,不論我往你去,言無二價,只抽一成傭金,決不多取分文,出了事由我三太爺賠還等語。氣焰雖盛,話卻動人,表面無什虛假,實則正是賊党惡霸的親信,所取比誰都多。 二人方想,這個老賊定是吳梟惡霸耳目,少時用什方法與之兜搭。見樓上客越來越多,店夥早因二人飲食甚簡,飯後泡了一壺茶久坐不去,又無什交易,估計沒有油水,雖不便下逐客之令,早已露出煩厭之容。二人只裝不知,正等機會,忽見上來一個華服少年和三個壯漢,滿堂茶酒客倒有一多半紛紛讓座。來人有的把頭微點,有的理都不理,自往欄邊走來。旁邊本有一桌客人與,來人相識,恰巧要走,業已慌忙起身讓開。內一夥計因恨二人不知趣,寒著張臉轉過來冷笑問道:「你們吃完了麼?」 薑飛先還不想計較,後見少年那等氣焰,心疑與惡霸有關,想起來路所見紙條,店夥實在可惡,同時瞥見姚三不時朝自己這面打量,似甚留意,暗忖:此時尚無近身之機,何不假裝糊塗,試他一試,就便給這小人一個警告,笑答:「我們不是白吃,你問此言則甚?」 店夥早當二人是外鄉來的貧苦過客,惡習又深,厲聲答道:「我們這裡客多,你沒有包下,吃下就請上路,不要耽擱我們生意。」 薑飛見他聲色俱厲,正要發作,見沈鴻暗使眼色,從旁笑勸:「有話好說,最好和氣一點,我們還沒有吃完;再說此是遊觀之所,也無吃兩口茶就走之理。大家如此,我們也無話說,你不應專對付我們外鄉人,要多加錢可以商量,何必這樣兇惡?」 姜飛方想,這類無知的人不值計較,此時文做也好。夥計已朝沈鴻怒道:「你有錢麼?拿出二兩銀子,到半夜走,哪怕你把夜來酒飯省下,餓著肚皮爭氣也無人問。」 薑飛笑道:「這個容易,這塊銀子大約是夠二兩,你拿去吧。」 說時,已將腰問碎銀取出一塊,朝桌角木厚之處用兩指一按,滋的一聲深入寸許。店夥還不知趣,正要開口。雙方一吵,旁坐的人紛紛側顧,內有數人已圍將過來。對桌四人中的少年恰巧看到,將手微點,夥計立轉笑容,恭恭敬敬趕將過去。 二人隱聞身後贊好之聲,回顧身後好幾桌人都坐滿,不知何人所發。姚三正對二人注視,夥計似被少年低聲罵了幾句,紅著一隻臉,諾諾連聲,也未來取銀子,自往姚三桌上耳語了幾句,不知說些什麼。跟著便見另一夥計賠笑臉過來沖茶,送上乾果點心,都是別桌上應有之物,也未多說。剛走,薑飛又聽身後低語:「這廝以為此樓是王家的買賣,不論生熟隨便得罪,今天被他主人看見,總要吃苦頭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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