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獨手丐 | 上頁 下頁
三八


  「昨日二位來路便要經過兩三處關口,想是人少馬快,天氣不好,風沙太大,未被他們發現,或是沒有被他迫上,湊巧闖過。再往前走,山地越多,關口有好兒處,本就難過,偏巧洪六爺一時疏忽,當著新來兩位外客向堡主稟告。二位身有雙鐵環信符,本來鐵蜈蚣雙環走遍天下到處都有照應,只有一個和他結仇多年的老對頭恰在今早趕來拜望。來人非但和鐵蜈蚣有二三十年深仇,因他自知以前不敵,一直懷恨在心,表面絲毫未露,直到十年前練成絕技,想要報仇,敵人業已隱姓埋名,不知去向。此人雖然痛恨,人卻陰沉,這多年來從未對人提過。便環主人平日待人寬厚,交情甚寬,又與仇敵相識,便此時相遇,也未必想得起以他為人還有對頭。

  此人也真陰得厲害,直等六爺把話說完,又向二堡主仔細問明二位形貌。除二位堡主因知關中諸俠行跡隱秘,對二位的來歷門戶和所得兵刃不曾提起而外全被聽去。此人聽完方始發作。聽說他和湯八爺也有一點過節,早想念這匹花雲豹,如何甘休?方才已有不問湯八死活,主人如留此馬自無話說,如因鐵蜈蚣要放來人上路,請主人說出地方,護送這兩人到何處為止,聽口氣,只等主人把友情過節盡到,他便下手。此人厲害徒黨甚多,河南、湖北兩省邊境更是他的勢力所在,此去各大小村鎮多半有他所開黑店。

  「堡主料其又想報仇,由二位身上探詢仇人下落,又起貪心,想將此馬奪去。此人言不輕發,說到必做,本領又高,二位決非其敵。恐對不起環主人的重托,又不願得罪此入,正在設法化解。他又帶來好些徒黨,業已知道此事。二位前腳一走,定必跟去。這夥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休看說得好聽,要二位堡主說明送到何處為止,非要走出界限決不下手。實則他們詭計多端,就許途中暗算。休看二位馬快,他也照樣能用警急信號一路傳令追趕下去,是否不被搶在前面卻無把握。何況此馬傷還未愈,據今早那位先代醫馬忽然失蹤的黑衣人說,此馬受傷頗重,又不該急馳了一段長路,雖有好藥,也應養上些時再走,才可允害。

  二位尊客真個非走不可,只有將馬留在此地,改變裝束,冒著大雨,由我們派人拿了堡主傳牌信符步行起身,水陸並進,趕到老河口,還要有人照應,方保無事。但雨太大,路更難走,中間還有兩處被水沖斷,繞越艱難,要吃不少辛苦才能到達。此馬暫存這裡,將來約好地方送還,或是二位來取均可。不過此馬認主,必須事前指定一人當面明說,並令牽馬試騎,等馬明白主人心意,不再行兇倔強,才能離開;否則必要掙脫韁繩逃走,或是不食而死。此是小人之見,便二位尊客願意也不容易走到呢。」

  沈、薑二人不知後面來了強仇大敵,主人既重環主人的情面,又不願得罪來人,十分為難,最好二人吃飽之後將馬留下,乘機遠逃,比較安全,並免結怨樹敵;無奈多年盛名,這類話當面說不出口,才命張五來此示意。

  沈鴻聞言方在尋思,薑飛因聽那馬許多奇處,如何肯舍?再一想起主人前後口氣,誤以為不是主人貪念未消,便是張五隨便一說,李師叔既在這裡,這樣大雨必不會走,定是同路,也許特意尾隨,暗中保護,怕他作什?接口答道:「多留一日無妨,等田二爺他們來了再商計吧。」

  張五也未往下再說。座位杯筷早先擺好,另有人用提盒送來酒菜,甚是豐盛。同來兩人已先退出。二人剛吃兩杯,田、洪二人也冒雨趕來陪客,主人早防沈、薑二人多心要他那馬,想起經過也實難怪。同時想起一事,因此便未再提,只留二人等到雨住水退再走。二人知道性急無用,只得聽之,一面探詢那對頭名姓。田通拿話點醒,不令多間,只得罷了。吃完又陪二人同往看馬。二人不知主人許多為難,有好些話均不便說,只覺那馬忽然改變,馴善起來,對這二個外人,連張五同去,均未倔強仇視,只對自己更加親熱,歡嘶不已,好生不解,便田通等三人看去也覺奇怪。回來談了一陣,二人知道田通昨夜不曾睡好,再三請其回房安眠。田通先說:「我們這樣人起居無常,已成習慣,數日不眠均是常事,何況昨夜還睡了一會,全不相干。」

  後來二人又勸,田通忽然笑道:「本來我不想睡,不過夜來也許有事。二位天晴起身,愚兄為報環主人昔年恩德,也許親身護送,此非客氣,另有原因,非我不可。前途之事難料,一個不巧難免出事,先把精神養足也好。洪六爺最忙,無暇奉陪。張五跟我多年,人頗機警忠義,我去之後,二位可由他陪往前面看戲,省得無聊氣悶。愚兄一醒就來。商氏弟兄本想親身奉陪,無奈事出意料,你那對頭不知何時才能起身,為免同坐不便,萬一言語之間又發生別的枝節反而不美,只好暫時奉屈,請二位老弟坐遠一點。這類戲文只是熱鬧,無什好看。一則落雨天枯坐氣悶,借此消遣。二則方才本想不令對頭手下徒黨看破,飯後起身,只不被他照了面去,也許途中不會遇險。方才聞報,前途兩處路斷,步行也實大苦,此馬更少不得,前策既不合用,二位在此他們定必來此窺探,與其敵暗我明,被他暗中看清貌相,老弟還不知道,遇上被他暗算,轉不如放大方些,連他們這班人一齊看清,到時也好戒備。

  李俠女人在堡中,我們未對他們說,便說也似嚇他不退,不是有大力量的人暗助,對頭這樣固執,便我親身護送多半也是無用,能否脫險並無把握。此人名姓暫時不說也有原因,到了途中,或是平安到達老河口自會知道。今早姜二弟說你二位是席泗先生記名弟子,本想向對頭明言相告,又恐別的顧忌,未便宣揚,否則也好一點。事雖兇險艱難,經我仔細盤算,還是無害。不過我們不願與此人結怨,照他那樣強橫無禮,目中無人,心雖恨極,一個除他不掉,必留後患,不得不謹慎一點。現在難題倒是主人最大,二位老弟不必在意。請先把對頭面目認清再說罷。姜賢弟聰明已極,可惜外面的事不大曉得。敵人裝束不同,腰帶上各有一面三角金銀牌,最好暗中留意,表面和沈大弟一樣從容沉穩才好。」

  說罷別去。二人暗中商計,李師叔在此對頭還不知道,多半人一現身便可嚇退。主人既不便作陪,戲場上人無一相識,有什意思?這類惡賊十九兇橫,萬一當面為難豈不討厭?就去也等見過李師叔,問明之後請命再說,先不想去。待了一會,張五接連勸說三次,料是奉有主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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