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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跟著,中遲又向堡人宣示說:「日前聞報,叛黨將要起事,當其叛跡未彰以前,仍想苦心保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誰知昨日居然勾結外賊,作為內應,並有妖人同來,九俠弟兄若晚到一步,事便鬧大。這類叛堡行為,罪本無可赦,但經連日查探,只錢希唐是首惡,余人多半經他數年苦心陰謀誘脅,已然入黨,無力自拔,才有今日之事。還有衛璧本是庸懦小人,雖中錢賊的詭計,加入叛黨,無異傀儡。他妻為人極好,身世可憐,又與九俠交厚,這還不說。最關緊要的是,照雪衣老人仙示,此女與本堡表面無什益處,由她身上引出來的事,卻關係未來成敗安危,功勞甚大。此女平日潔身自愛,好勝心高,如誅衛璧,縱不同殉,也必傷心慘痛,由此與本堡斷了往來,牽累未來大局。好在此人自有惡報,投鼠忌器,不防暫寬一步,昨夜擒到從權放卻,命人送出山去。

  至於這些叛黨,念他們一時無知,受錢賊深心愚弄,致落井中。現均俯首待命,無一敢出怨言,已知愧悔。本來他們均有才勇,殺了可惜,也想一併從輕發落。只有三人賊性兇悍,須處刖足之刑。余者,如有摯友三人以上為之作保,便可禁入更生場內,令服勞役三年,如無過失,便可放出。一切飲食起居,均與常人無異,家屬也許來往人居。只不似礦場上原來工作的人,每年有三月假期,平日隨意出入而已。今日因為放走衛壁,事關機密,不得不將祖宗鐵券請出。然而想起痛心,叛徒只有兩個外賊,餘均本堡人民,平日和我親同父子骨肉,一旦殺死多人,事太慘痛,有傷先代仁厚建堡之旨。我意僅誅首惡,不知全堡人民以為如何?」

  堡人知道血箭頭鐵券一經請出,必須服從,不得再有異言。見老堡主這等退讓寬厚,平日又得眾心,越發敬仰。始而屏息敬聽,咳唾皆無。等話聽完,不約而同把頭一低。堡中遇到臨時發生事故和推行政令以前,例由堡主登臺,向人民宣示。如無異言,便同把頭一低,事便定局;如以為非,或須改進,任何人均可舉手,登臺建議。有時舉手人多,意見不一,立即休會。就把心意相同的各自結合,分為兩三起,先在下面討論停當,再各推出一人。

  明日仍在堡主主持之下,重新集議,當著人民,互相爭辯。遇到雙方相持不下,便向人民詢問,取決多數,暫作試辦,另命專人訪查利弊,井許人民申訴,隨時興革,非到完美不止。但因賢愚不等,所見難於相同,有的人又喜求全責備。堡中儘管教化相同,幼時讀書習武都差不多,智力不免相差,心意仍難一律,每次公議,雖多法良意美,仍然有人吹毛求疵,好了還想再好。這次中遲見連問兩遍,竟無一人舉手,知道人民信仰自己翁婿到了極點,正要命人把叛黨押下。

  這夥叛徒本是俯首待罪,無一倔強。忽有五人挺身起立,抗聲說道:「我等受人之愚,自知喪心病狂,罪該萬死,堡主恩寬,固感恩德。但在那礦場工作的,均是智力優秀之士,功罪同處,相形之下,實太難堪。而我五人也和錢希唐一樣,均為求婚不遂,因而懷恨,早就互相勾結,才有今日之事。否則,錢希唐雖有逆謀,孤掌難嗚,也未必敢犯此大逆。他已身受國法,我們外慚清議,內咎神明,偷生何趣?正好借此微命,伸張法紀,並為後來之戒。」

  中遲見那三個受別刑的也在其內,神態一樣激昂悲壯,心方不忍。哪知五人早有準備,話到未句,為首一人把手一揮,各將手往前胸一按,即相繼倒地不起。中遲雖知五人懷有死心,因見手無兇器,未怎在意,不料倒得這麼快。忙令蘭珠前去一看,人已將死,滿臉痛苦之容,神情十分獰厲。

  原來五人胸前各有一枝毒針,直刺胸內,再問餘人,才知衛璧昨夜行刺便用此針。這五人因與錢希唐約定,同生同死,起事以前,便各帶有一枚毒針,以備事急自殺之用。被擒以後,因聽錢希唐自吐陰謀,台下人民紛紛咒駡,想起祖先建業艱難,如何為了一朝之憤,勾引外賊,來此殘殺?不由天良發現,心中愧悔。本想等中遲發令,明正典刑,不料竟蒙寬赦,越想越覺無以自容。又想到堡中人人守法自愛,輕易無人受什刑罰,雖得偷生,當時受人唾駡指摘,豈不難堪?萬分感愧之餘,決計自殺,以謝國人,便用事前暗藏胸前紐絆上的毒針自殺而死。此針奇毒,見血封喉,所刺又是心口要害,致命所在,故此死得極快。

  正要命人抬去安埋,任龍忽同成全、程賢貞飛上臺來,說錢賊真個狡詐,因那刑場僻在後山出口一帶,今以事情大定,八陣圖埋伏均全撤去,被其看破。他和兩外賊均持有妖人所給隱形逃遁之符,被擒時因陷埋伏,不及取用。到時竟用詭計,藉口死前欲求一醉,聯合兩外賊妄想逃遁。幸值成全、賢貞趕到,迎頭擒住,否則幾被漏網。任龍因其求命可憐,本想令其自裁了事,經此一來,不由激怒。又發現他一面勾結同黨,為他犯罪送死,自己卻想好許多逃路。氣極之下,仍按原刑,送入烤場,活活燒死。中遲聞報,對餘黨道:「你們今日如死,豈不太冤?以後要洗心革面,好好做工為人。本堡人民多是你們親族,人誰無過,只要知道改悔,決不會有人輕視。若任龍早到一步,先那五人見錢賊如此陰險卑鄙,也就不至於死了。」

  隨命任龍把他們押往礦場上去,又向台下人民曉諭了幾句,率眾回堡。

  桓平忽命李琦夫婦即日起身,說堡中暫時無事,各人不妨隨意出入。崔、成二人昨日議定,同往飛雲嶺賊巢,窺探小賊龍飛虛實,問其可否動身。桓平笑答:「事在人為,我不深知,但是諸位面上均無晦色,料可無事而已。」

  李琦聞言,又放了心。中遲堅留桓平用完夜宴再走。桓平應了,因見李琦面上時現愁容,知為靈筠而發,笑說:「師弟滇邊火窟之行,當在不遠。金靈筠此去途中,只慪一點閒氣,並無他慮。上次我奉命傳授諸位法術,曾與此女相見,人果極好。昨向師父請示,備悉前因後果,不過時機未至,難為明言而已。」

  李琦當著中遲,不便回問。倒是中遲接口笑道:「自從日前鐘小俠來過之後,我對此女越發看重。不知火窟之行,此女也能成功否?」

  桓平答道:「衛璧此行原有成就,無如此人陰狠貪淫,薄情負義,又為所歡蠱惑,致受孽報。大約還有數月,雙方便可相遇,差不多同入火窟。要是此人不把天良喪盡,雙方合力,他固可以取得靈丹,李師弟夫婦也可減少好些阻力危害,豈不都好?」

  眾人吃完夜宴,桓、李三人先同起身,往穿雲頂飛去。崔、成二人見桓平忽然提前起事,與初來所說不符,心念微動,也就放開,本想當夜往探賊巢。金國士說:「昨夜大家未睡,八弟因送衛賊,更多勞苦,不如歇上一夜,睡足再走。」

  二人應了。次早起身,國士因九宮塔上奇珍多被李琦夫婦帶走,只王藩金戈和成全一面隱形壁,恐南州只憑寶劍暗器不堪應付,便把金戈借來,交與南州帶去。崔、成二人隨身衣物均早備好,接過便即起身,往飛雲嶺趕去。

  那飛雲嶺乃矗立在天山深處亂山當中的一個孤峰,相隔鐵堡約有二百來裡,上豐下銳,險峻非常。四面都是深溝絕壑,形似一個極大的深潭,當中突有朵雲拔地上升。四圍崖壑離峰最寬的達數十丈,相隔最近的只有一處,也有八九丈寬。兩邊崖上生著好些藤蔓,並有崖凹暗藏近頂之處。任龍以前曾經去過,仗著家傳輕功,仍費了好些事,才得飛渡。峰上森林甚多,更有不少猛獸毒蛇和奇花異草之類。因為山路崎嶇,四外形勢奇險,有的地方猿鳥均難飛渡,加上冰雪載途,既滑且陡,亙古以來,素無人跡。任龍才只三數年未去,不料會做了盜黨巢穴。

  起初崔、成二人本約任龍同往,任龍恰值有事,蘭珠一走,越發不能分身,只把途向問明。二人為防盜黨發現,特由前堡繞出。走到路上,成全忽道:「早知今日起身,把飛行甲馬借來,豈不省事?」

  南州笑道:「我們既然立志學道,如何計及艱危?飛行甲馬十分寶貴,主人時常要用。上次往借,還可說是事關重大。這次本來無事,是我二人痛恨小賊,並想借此歷練,如何向人借之不已?」

  成全笑答:「我是隨便一說,否則我和賢姊送了靈筠,由山外同回之時,早向她借了。起初想把四哥、六哥約了同去,四哥未開口,六哥說是有一個去處,日內必須起身。他二人樹王峰之行,比我們先到,也許大方真人有什吩咐,事前不許洩漏,否則我們至好弟兄,決無不言之理。」

  南州笑道:「四弟曾說樹王峰之行,頗蒙仙人垂憐,只不知他和六弟有無這等福緣。可惜奉命隱秘,不到時機,不許向人洩漏,否則說出來大家高興也好。昨夜又說藏珍火潭,地名洛明兩峰,藏在滇緬交界深山之中,當初原是一個火山噴口,所說道路途向,竟比桓師兄所說還要詳盡。此時想起,他二人必已受了仙人指教,也許日內先去都不一定。」

  說完,又將連日所聞,互一印證,越覺所料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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