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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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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婿性情為人,我所深知,此番徇情叛逆,按照堡規,固是違法,便小女也有應得之咎。所幸立功甚大,遠勝於罪,全堡生靈田業與歷代先人艱難締造之基,如無九俠弟兄相助,必遭堡破家亡之言。小婿乃三軍主帥,全堡人民對他敬仰,眾望所歸,功勞足可補過。何況火窟藏珍,關係本堡未來安危甚大,放走衛壁,原與取寶有關,將來頗有說詞。否則,自先代立堡以來,誠信相孚,上下一體,遇事雖可從權,發言決無虛偽,我須交代得過。如果同罪異罰,縱令堡人對我翁婿信賴敬仰,祖遺鐵券更有生殺予奪之權,決無人肯持異議,少時宣佈叛逆罪狀,何以自圓其說?還有好民錢希唐乃此間土著,深知堡中政令風俗,人又狡詐,他因向小女求婚不允,懷恨多年,致與武氏父子勾結,私通外敵。」 陰謀內叛。他因小婿為救靈筠,雪山涉險,平日形跡又較親密,明知雙方心地光明,仍欲中傷,一面散佈謠言,一面暗使同黨向我告密。幸而本堡風氣向尚自重,人知守法,夫妻情愛,貴能專一,重婚懸為厲禁,男女往來,一向不拘形跡。而小婿夫婦又是少年恩愛,出入必偕,人民固是不信,老夫更得雪衣老人預示,早知此中因果,把告密的人嚴斥了一頓,力把流言止住。否則,不待今日,小婿早受不白之冤了。 「如今犯人均在堡前聽候發落,全堡人民聞此逆謀,俱都極為義憤。錢賊見同黨均在,只乃妹和衛氏夫婦不見出現,斷定衛璧必難逃走,料定小婿推愛屋烏,為之保全。再不便是乃妹小翠看出不妙,臨時生悔,向我自首。竟乘堡人指說喝罵之際,借著自吐罪狀,對小婿和靈筠盡情誣衊,血口噴人。按照堡規,犯人臨死以前,例許申訴自白。人民遇到懷疑之處,或是刑法失平,只要有兩三人提出諸問,便須說明是否合理。只要有多數人說一不字,立命推人上臺,相助犯人抗辯,全以人民之意論斷。此問世外桃源,和平安樂,人民以犯法為奇恥大辱,刑條等於虛設。這多年來,對人用刑,連今日才只四次。 以前三次,倒有兩次是因犯人無心之過,本人已認罪,轉由人民為之平反。平日多供人民商討政令之用,形式也與今日公審大體相同。無論議政用刑,除卻事關軍機、請出鐵券不容異議而外,例由堡主先向人民宣示興革諸端,詢求利弊。或是宣示犯人罪狀,由犯人自白之後,再向人民詢問所判當否。鐵券一出,雖無異言,堡主責任卻極重大。前者必須躬行領導,以身作則,而將來後果,必須圓滿。否則,堡主不是退位,另舉賢能,便是告廟自責,以謝堡人。由此便成終身之玷。關乎後者,無論用刑嚴寬,哪怕事關機密,遲早仍須還出一個道理,故此輕不敢用刑,除非先有成竹。 「諸位賢侄只要早來個把時辰,老夫驟然登臺,也未必要受叛黨反汗了。錢賊原是恨極小婿夫婦,自知必死,意欲兩敗俱傷,至少也使失去堡人信仰,不惜盡情詆毀。卻沒想到,本堡為政素主仁厚,以前公審三次,死者才只一人,尚是勇於任過,把受刑認為奇恥,負愧自殺。錢賊主謀叛堡,雖難活命,他這些年勾結的死黨,均是他的至親至戚,因向小女求婚不遂,經他長期誘激的無知少年。本堡罪疑惟輕,逆謀未成,人畜無傷,只求誅去首惡,余均從寬,錢賊先世,原屬有功家將,又是單傳,只他兄妹二人,話說得好,並非沒有生機,原可落個終身禁錮,未必便死。 這一來,害人不成,卻害了自己。因其預謀叛堡,歷時已久,比較無端受辱,行兇害人,罪加一等,他這一說,無異自認罪狀。此是立堡以來第一個反叛,人民個個切齒,便我顧念他先人的情面,想要寬容,也辦不到,主謀不說,連從犯也難免死。這類害群之馬,理應殺一儆百,免留後患。我們去吧。」 李琦見中遲說時一雙虎目隱蘊威力,對於自己和靈筠心情經過,竟都深悉,雖然語多維護,每一談到靈筠,必以九俠相提並論。因堡中風俗特殊,不容分愛,自己心雖無他,形跡可疑。惟恐中遲萬一誤會,不肯當眾明言,藏在心裡。又知犯人決無好話。不禁慚愧臉紅。蘭珠立在身旁,看出窘狀,低聲笑說:「有爹爹做主,全堡人民對我夫婦又極信賴,任他狗口狂吠,決不相干,你要這樣心虛作什?」 李琦方要答言,中遲已傳令起身。 平日中遲行動隨便,人又謙和,堡宮只有一二十個男女侍者、花匠、公役之類,除宮室華美高大而外,餘者直和平民差不許多,決看不出是一堡之首。這時因值公審之期,儀仗衛士均已集備,在外相待,眾人來時除門前兩個執戈衛士而外,余人均閑立花蔭樹蔭之下,不曾看出。等到中遲一聲說走,旁立任龍手持令旗,趕往殿外一揮,先是轟雷也似一聲應諾,緊跟著便聽樂聲吹動。眾人隨出一看,外面已立著兩行盔甲鮮明的衛士,手持戈矛,寒光閃閃,映日生輝,由正殿起,一直排向正門之外,長達半裡,連咳嗽之聲俱無。 九俠方想今日才見堡主威嚴,忽聽樂聲由遠而近,中遲當先,站在殿台之上,前設香案,立定等候。一會樂聲越近,四人抬著一個錦緞結成的小亭走來,亭中供著一個鐵箭頭和一面鐵券。中遲焚香下拜,迎上前去,由小亭內將箭券取出,藏向懷中預設錦囊之內,再將小亭供向案上。旁立侍者照人數牽來十余匹好馬,中遲朝桓平把手一拱,請眾同上,然後在兩行干戈林立之中馳去。到了堡外望帝樓前公審台,下馬上臺。 這時台前站著無數人民,除兩行衛士排列的馬道而外,更無隙地。犯人約有三十餘個,俱都綁在禁臺上,由堡中健兒持械守護。錢希唐正向眾人捏造謠言,譭謗李氏夫婦。堡人越聽越不服氣,內有數人帶頭喝罵,餘人紛紛附和,叫駡之聲匯成一片。等到中遲上臺,把手一揮,眾聲立止。錢希唐正苦眾聲喧嘩,不能暢所欲言,見狀朝著李琦夫婦冷笑喝道:「你兩個不要得意,少時和我一樣做人不得。」 說罷,手指李琦,厲聲喝道:「台下父老弟兄,諸姑姊妹聽著:我是將死之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想求生,但照堡規,必須容我說幾句話。」 未句話還未說出口,中遲已虎目圓睜,厲聲喝道:「叛逆豎子,既知罪該萬死,先已自吐凶謀,有何話說?因為事關機密,無暇聽鼠子狂吠,請得祖宗血箭令符在此。」 說罷,取出懷中錦囊,吩咐任龍,令眾瞻仰,先誅叛逆,再宣罪狀。 台下眾人自從九俠弟兄到來,便生好感,連建奇功,使全堡人民轉危為安,本領既高,人又個個謙和。李琦又是堡主之婿,郎才女貌,少年英俊,由不得心生敬愛。對於錢希唐所說,全認為亂臣賊子,惡意中傷,極少相信。錢希唐說了一陣,見群眾先還靜聽,不久便交頭接耳,互相嘲罵。猛想起自己罪重必死,何苦連累同黨?自知弄巧成拙,又因堡人辱駡難堪,一時激怒回罵,群情越憤,犯了重惡。中遲一到,方想借著申訴之便,乘機發揮。及見中遲取出鐵券,神威凜凜,目光如電,毛髮皆豎,知其惱極,心膽立寒,還想咒駡。任龍戟指喝道:「老錢放聰明些,老堡主正氣頭上,莫非臨死以前,還想多吃點苦不成?」 錢希唐聞言,知道中遲性情猛烈,疾惡如仇,鐵券請出以後,便可任意行事。想起望帝樓上處治奸細那幾樣嚴刑,由不得心膽皆寒。又見台下民眾憤激,先前誣衊九俠之言井無一人肯信。再罵下去,平白多吃苦頭,深悔方才不該過分,轉生反響,就把仇人辱駡一場,濟得甚事?心氣一餒,低頭歎道: 「本堡舊規,一夫一妻,是認為女人禍水,容易生事,平日不甚相信,覺著三妻四妾,古來就有,極為尋常一件事,本堡如何懸為厲禁?此時想起,我雖為求婚不遂,受辱懷恨,生出叛意,畢竟事關重大,隱忍多年,不敢驟然發動。如非衛壁和我妹子勾引成好,覺著多了一個極好內應,武氏兄妹又再三催促,也不至於行此下策。死無足惜,只不憤那衛壁。我明知他是懦夫,仍想我妹子能夠挾制;這廝又極機警,他妻靈筠與九俠投緣,李琦夫婦尤為交厚,如為內應,可占不少便宜。今日逆謀失敗,知道堡主明察,加上新來這夥人無一好惹,越想越害怕。但是不聽我妻武鳳之勸,由妹子慫恿衛壁,借著往尋靈筠,行刺李琦夫婦和金國士。這原是我一時私心,只顧報復前仇,以為靈筠留居內堡,形跡可疑,丈夫往尋妻子,理直氣壯,萬一被人撞上,也可作為藉口。 衛壁不是本堡人,只要妹子願意隨他,至多逐出堡外,終身受人笑駡。身旁又帶有武凱暗送進來的吹弩毒針,多大本領的人,驟不及防,迎面一吹,也難活命。滿擬事成有八九分,誰知一去無音,至今不見人影。我料小賊不是臨場膽小,賣友借命,便是仗著裙帶關係,將其放走。最可恨是我已逃出禁地,因不放心他們,回身探看,才致落網。如今黨徒全數被擒,只他漏網,心實不甘。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多少有點情分,別的不求你幫忙,只求你把小賊生死蹤跡說出,免我做個糊塗鬼,死時再給我一個痛快,就感謝了。」 任龍早想將犯人押走。中遲畢竟仁厚,雖將鐵券請出,終覺此舉仍欠光明,先恐犯人狂吠,不得不如此做法。後來看出民情傾向李琦與愛女,叛賊已犯眾怒,便放了心。難得自吐逆謀,至多說靈筠夜宿內堡,形跡可疑。但是全堡人民在善政良風之下,猶如一家,平日男女往來,不論婚未,向無嫌忌,何況愛女新婚,與靈筠至交姊妹,又得堡人信仰,決不會引起嫌疑。便示意任龍,由他說去。再看下面跪著的數十叛黨,均是堡中武勇之士,只有幾個平日恃強任性、桀驁不馴之徒,還有兩個暗藏在錢家的外賊,原是武成門人,奉命勾結,逆謀陰毒,錢、衛二賊均受這兩人的指揮。並問出除錢妻武鳳和衛璧、小翠而外,所有叛賊無一漏網。因已請出鐵券,一切均可便宜行事,聽完,先把手一揮,令將錢希唐和兩個外賊押往刑場,按規處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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