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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他為錢希唐兄妹挾制,加上武凱之妹武鳳,互相勾結,連同堡中好人,一共二十四個,約為內應,只等響箭一起,便即下手。他和錢希唐兄妹等十余叛黨,奉命先往後堡行刺。因聽九俠兄弟把穿雲頂藏珍全得了來,段大哥一人留守,必非弱者,恐有法寶飛劍,不能抵敵,深知雙鏡合壁妙用,向我逼索。此時賊党原約申未之交舉事,沒想到提前趕來。總算是他命不該絕,否則寶鏡如被取去,一聽響箭,定必先攻內堡,逆謀全露,便是七哥以全力救他,眾怒之下,恐也難逃活命了。」

  李琦笑道:「此人真個糊塗,憑他那點本領,人又庸碌,除欺負筠妹以外,別無他長,也敢膽大妄為。慢說盜党不能得勝,算他僥倖成功,也無非做人奴隸,有甚好處?筠妹既然不知詳情,等我稍微盤算,無論如何也看筠妹分上,將事平息。不過這麼一來,他必不能在此存身,筠妹也必隨之而去,從此海角天涯,不知何日相見,令人難過,還在其次;最可慮是,此人喪心病狂,無可救藥,又有小翠賤婢進讒謀害,筠妹難保不為所算,實令人放心不下。我為此事籌劃了好幾天,苦無善策,不知筠妹有什麼高見麼?」

  靈筠見李琦詞色誠懇,好似對於保存衛璧具有成竹,絲毫不以為意。只對自己鍾情太深,惟恐會短離長,從此難再相見,心中惜別,萬分難過。由不得也流下淚來。

  蘭珠見二人說完之後,相對黯然,靈筠固是滿面淚容,神情淒苦,李琦素來不輕掉淚的人,虎目中也是淚花亂轉,知道二人借別傷心,靈筠更多身世之感。只得強笑勸道:「你二人不必傷心,人生遇合無常。不怕筠姊見怪,像衛壁那樣涼薄無義之人,此行必無善果。筠姊這樣好人,難道天道真個無知,孽緣無有盡時,似這樣的丈夫,沒有他就不能過麼?聽二師叔口氣,好似將來我們三人還要常在一起,一同修煉,我想見面必不會遠。本來那兩面寶鏡全是九宮塔上奇珍,不應帶去。後來一想,此寶如照桓師兄所傳,目前數十百里之內已能互相收發,再用上四十九日苦功,不論相隔多遠,一經施為,便可收發如意。筠姊此後如遇危難,只把此鏡飛回,我們立時得信,便可趕往應援;如要錢用,或者別的相助,也是一樣。」

  靈筠對於衛壁心雖鄙薄,終想木已成舟,身已屬他,只有怨命,盼其日久感化。或是仗著雙鏡合壁之力,取來火窟中的靈藥藏珍,服了靈丹,改變心情,回頭向上,便是自己福氣。自從穿雲頂取寶回來,接連發現許多喪心病狂之處,雖然悲憤,仍是守定前念,並無他意。直到當天,衛壁向其淩辱,才傷心到極點。雖然未有二心,對於李琦夫婦,由不得增加了許多情感,對於蘭珠,更是感激異常。一聽二人對她如此關心,不禁淒然流淚道:

  「小妹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夙孽糾纏,木已成舟,除卻自認命苦外,只有托跡空門,了此餘生,以修來世而已。他受好人蠱惑,逆謀反叛,本來不能免死,幸蒙七哥、蘭妹仗義解救。我料此人決不知道好歹,今日他聽賤婢之言,對我所說極為難堪。此去途中遇險,如仗賢夫婦之力趕來解救,不特好人更要捏造黑白,他就寵愛賤婢,定必借此對我侮辱,以博賤婢歡心,乘機借題,遺棄暗害,都不一定,身為怨鬼,何苦再被汙名?小妹此行,心志已決!萬一皇天見憐,他能回心歸善,雖非佳偶,尚可忍痛,與共此生。否則,他將靈藥藏珍得到以後,必不舍那一雙寶鏡交還原主。小妹因為他是我的丈夫,望好過切,遇事偏私,平日雖不免有違心之舉,叫我辜恩負義,誓死不為。但他那卑鄙涼薄,私心自利,小妹深知,事成之後,必為此事爭執。

  到時他如能聽我忠言,將此雙鏡遵照劉真人之命和五姊借鏡還鏡之約,將其歸還,小妹對於這樣薄幸情人,夫妻之情雖已名存實亡,為了許多顧忌,便隨他苦熬一世,任其寵妾滅妻,情甘退讓,決無話說。否則,既不忍對五姊負心背信,也不敢違背仙人之命,連他一起同受飛劍之誅,說不得,只好竊負而逃,仗著雙鏡妙用,帶了逃走。我也不回此地,徑直往穿雲頂下,求見二位仙長,代收代還。如蒙恩憐,引進到別位女仙門下,自是萬幸。否則,魔主波旬婆曾收小妹為記名弟子,曾說她與小妹緣分只此,不應收徒,只因一見鍾愛,又經小妹再三苦求,才傳了一點法術。別時又說:『我雖愛你貌美溫柔,但是道路不同,將來自有你的遇合,最好莫來尋我,以免誤你美質。』真要無人收留,那也無法,何況她是我的救命恩師,雖未前往,心實未忘。

  我看恩師對我十分喜愛,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前往求她,必蒙允諾。她又賜我一道救命靈符,命我貼身收藏,不可妄動,目前越是親厚的人,越不可使之知道。一經施為,無論相隔多遠,當時便被一片魔光籠罩全身,飛往冷魂峪,與之相見。不過她太愛我,明知我不應在她門下,偏又心愛,如再相見,不經我求告,也必不舍。如若拜她為師,卻又彼此有害。最好此符能夠不用,便到危急之際,只要強忍苦熬,必有解救。我也全仗這一道保命靈符,才敢大膽放心,與薄幸人同往火窟,探險取寶。方才賢夫婦所說的盛情和平日相待恩義,只好來世報答了。」

  李琦早經仙人指示機宜,知道靈筠與波旬婆還有一段因果。有那一道保命符,靈筠此行固極安全,但要惹出許多事來,又不便勸她不去。心想:「事已至此,好在火窟取寶,雙方去的時間差不多,也許到時能夠解化。」

  李琦心中不舍,又想不出一個法子,可使靈筠多留幾日。心想:「事情一經議定,至多三日,靈筠便要起身。」

  心正尋思,蘭珠笑道:「自與筠姊定交以來,像今日這樣長夜之談,尚是初次。人生最難得者知己,尤其是波折愈多,情分越厚,求之越難,得之更喜。況又會短離長,不久便是天各一方。固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有苦盡甘回,相逢之日,畢竟良宵苦短,一刻千金。今夕只可談風月,各說一點快心之事,希望將來,不恃慰情於無,也許人生遇合,瞬息百變,焉知今日願約,不是他年息壤,何苦作那楚囚之位呢?」

  靈筠歎道:「蘭妹,我蒙你不棄,情勝同胞,許列雁行,連七嫂二字都不令我稱謂,深情盛意,我豈不知。無如命生不辰,年幼無識,受人誘騙,鑄錯於先,今已無能挽回,空負賢夫婦一番高義。而又限於環境,不久分別,天各一方,難言之痛,我心成痗,縱令強笑為歡,有何意趣?」

  李琦慨然接口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人世本屬空幻,只要精神常在,永矢弗渝,相處何在形跡之間?愚兄幸得重返師門,筠妹將來也不是沒有仙緣遇合,即便萬不得已,投到波旬婆門下,雖非玄門正宗,畢竟是修道之士,終勝凡人。她雖是魔教,又與尋常左道不同。此去固不免遭遇艱危,並非永無相逢之日。所望寬懷自解,各以誠心毅力,互期將來,永為良友,時相過從。暫雖別離,比起人生朝露,韶光易逝,決意當前,只是一時,轉眼之間,便成陳跡,豈不要強得多?何況天道福善禍淫,孽滿自盡。彼時一任筠妹芳春常駐,絕跡飛行,獨往獨來,更無拘束,那還有什麼顧忌?我們暫時惜別,難免魂消,如若想起未來,正是後望無窮,照說只有高興,如何愁煩起來?」

  靈筠深知李琦情熱如火,近日相對矜持,全是勉強壓制。雖聽蘭珠力言無他,堡規固是一夫一妻,便他本心也絕不願厚負蘭珠,有那意外希圖。只是谷真人所說夙世情孽,儘管用盡方法,兢兢業業,想把自己拋開,無如伊人情影,自從初見,便印心頭,不能磨滅。明知能以理智戰勝,為了將來修為,一返師門,連蘭珠也無異于名義夫妻,無論說哪一面,也不會有什麼邏想,偏是情絲牢系,難於擺脫。本來相愛太深,又見意中人這等身世遭遇,由癡愛之中又起一種同情之想,激動俠腸。心想:「外人如此,尚雖忽置,何況生平所最愛之人。」

  再一想到彼此相愛以心,相見以誠,但得素心人與共晨夕,何必在於婚嫁?於是決定愛戀到底,不問多麼險阻艱危,必以全力相助,代脫夙孽,轉危為安。由此成道長生,能得常共往還,於願已足。話雖如此,無奈男子心情終是難測,何況此人心又大癡,萬一熱情奔放,不可遏制,豈不難處?為此時刻留心。不料當日因受刺激太深,感激對方深情密愛,無微不至,又因蘭珠在座,別無他人,忍不住把平日蘊藏心頭的情愫表現出來。心想:「分手在即,後會難期,為了顧全對方夫妻的情愛和自己平時心志,無論前途好壞,已不願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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