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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等把事辦好,忽想起老友中遲的鐵堡就在離此百餘裡的暗谷之中,有意往訪。無奈雪蓮、冰參已采到手,明早必須趕回。心正想念,遠遠望見堡中特製的石油燈光。心想:「大雪寒天,荒山深夜,怎會有人持燈行路,走得這等快捷?疑是鐵堡中人由外新回,還沒有想到中遲親自出山。試把多年隨身的青玉笛取出一吹,算計來人如是中遲,或有昔年聽過笛聲的人在內,聞聲定必尋來。後見燈光改道,折向自己而來,忙即收笛迎上,不料果是中遲。

  同行除朱武夫婦外,本還帶有四人,分持燈火酒食。先邀洪駒回堡,洪駒說:「時辰已迫,天明就要起身,何必多此往返?等我回去,將丹煉成,再來訪晤。」

  中遲不舍,同去所居雪崖冰洞之內,意欲談到天明,送他上路。不料天明前忽下大雪,天氣更冷。中遲和程賢貞問知洪駒雖然向道心堅,得師甚晚。無咎山人說他根骨不是上品,始而不收。後來山人見他相從十年,志誠心苦,不畏艱危,連試數次,又歷時數年,方允正式收錄。前十年只傳他吐納導引之術。近數年才令采藥名山,準備煉成靈丹,脫胎換骨再傳授他的衣缽。因是修煉多年,看去雖比中遲年少得多,除原習武功外,無什法力,千里雪山,孤身上路,本就不甚放心。歸途又須改道,所經之處多是本山所產極猛烈的野獸巢穴,如白熊、雪犀之類。白熊雖猛,還好一些。

  最厲害的是那雪犀,頭生獨角,皮厚力大,又最合群,動輒成千累百,性情兇猛,其行如飛,一見生人,群起來攻,多好武功的人,事前不知趨避,一旦撞上,便無生理。中遲為友情熱,意欲把那雪犀盤踞之處和最難走的一片冰崖送過,再行分手。冒著風雪送了百餘裡,險地已過,犀、熊一隻也未遇上。洪駒再三辭謝。中遲也看出他身輕體健,疾逾飛鳥,前行可以無礙,只得任其沖風冒雪而去,自己也率眾回走。

  洪駒所去,偏在鐵堡左側,如走原路回堡,路較平坦,但要遠出兩倍。人去以後,歸心便急,如由當地斜抄過去,路近得多。除近堡一帶有兩處高峰危崖之險,餘者大半斜坡峻阪,便於滑雪,又料半山以下必是晴天。中遲素不服老,加以隨行諸人個個武功均好,堅執抄近路走。才走十餘裡,雪已不下,但是狂風大作,吹得滿空雪沙飛舞,發出極淒厲的嘯聲。頭上更是凍雲密佈,暗霧沉沉,荒寒陰晦,冷氣侵骨。中遲見天大冷,程賢貞還好,朱武和同來四人均有寒意。笑道:「你們最大年紀,才只三四十歲,又都穿著一身皮帽衣褲,怎還不如老夫,怕起冷來?」

  說罷,當先朝前跑去。中遲滑雪本具絕技,眾人誰也追他不上,晃眼跑出老遠。眾人知道越過前面大片冰原,再往前去,到處是危崖絕壑,和那直立數百千年的雪峰冰壁,風力又猛,隱聞到處冰崖震坍之聲轟隆轟隆,震動天地,惟恐中遲遇險,全都著起急來。程賢貞對朱武道:「堡主偌大年紀,這麼猛的狂風,前面盡是千百丈深的雪窖冰溝,萬一遇險,我們回去,拿什顏面去見蘭妹和堡中人民?等我取出飛行甲馬,和你一同追去,他們四人後來便了。」

  隨取甲馬,和朱武朝前追去,飛行自然要快得多,晃眼追到冰原。遙望前面地上,倒著一隻比水牛還大的白熊。中遲正和一夥穿皮短衣,頭戴風鏡的壯漢,在那裡爭吵。目光到處,還未追近,雙方已動起手來。當頭一人舉刀先砍,才一照面,便吃中遲抬腿把刀踢飛,跟著拔劍應敵。敵人也一擁齊上。二人見狀大驚,剛把各人兵器取出,忽聽怒吼一聲,中遲人己中了暗器。總算命不該絕,二人恰好趕到面前。

  賢貞眼快,瞥見敵人本領甚高,手中拿著兩枚鐵蒺藜,二次要打。知道中遲為他所傷,急怒交加之下,朝朱武打一暗號,令助中遲對敵。倏地縱身一躍,飛身過去,左手一袖箭,正中那賊面門,右手寶劍也隨人飛落,攔腰一揮。那賊也是一個成名人物,打得一手好暗器,百發百中。見中遲肩上受傷,還在苦戰未倒,正想施展毒手,不料惡貫滿盈。賢貞忽由側面飛來,恰有一陣旋風卷起大片雪塵,目光迷亂,竟未看清,等到發現人影,臉門上首先中了一箭。剛怒吼得一聲,一道寒光攔腰而過,斬為兩段,灑了滿地鮮血。

  賢貞回顧敵人甚多,本領頗強,一聲清叱,連人帶劍,舞起一片劍花,殺上前去。發暗器的賊後到,相隔較遠,賊黨見他被殺,也甚激怒,分人迎殺上來。賢貞因見中遲右肩受傷,兵器已改交左手。朱武左手明月刀,右手判官筆,雙鬥群賊,似頗勉強。恐其受傷,連用袖箭打退迎面二賊,沖入人叢之中,和朱武、中遲三人作品字形,與敵苦鬥。方覺敵勢太強,雖然打傷了三四個,無濟幹事,袖箭用剩一枝,不敢輕用,後面四人相隔尚遠,就到也難占上風。心正愁急,忽聽熊吼之聲。百忙之中往側一看,由坡下飛也似跑來兩個持叉壯漢。另有七八條大人熊,多是白毛如霜,比水牛還要雄壯。連熊帶人,一齊吼嘯喝罵,朝當地跑來,相隔也只一箭之遙。

  中遲原因路過當地,遇一大白熊猛力撲來,知道這類天山熊的掌最是美味,但是皮革堅強,刀槍不入,因知刺熊之法,想連皮帶掌順便帶回。飛手一劍,刺中熊的頸間要害,縱向一旁,又用連珠鏢將熊眼打瞎。剛把熊身上拔出來的寶劍拾起,任其在雪地裡亂竄亂滾,想等它野性發完,力竭而死,再去剝皮取掌。忽聽喝罵之聲,由坡下趕來一夥壯漢,齊聲喝罵,說那熊是他家養,要中遲與熊抵命,雙方言語不和,動起手來。剛把當頭一賊打倒,不料又有一賊趕來,人還未到,揚手一鐵蒺藜。中遲獨鬥群賊,頭上又戴著皮帽風兜,不曾留意,右肩頭已中了一下。眼看危急,幸而賢貞、朱武相繼趕到,才勉強扯個平手。跟著另二賊帶了七八條大白熊趕來。

  三人俱知白熊猛惡力大,單遇時除它尚且費力,為數這麼多,又加許多強敵。中遲不受傷也好,偏又傷重,如何能敵?眼看群熊和二賊黨已決趕到面前,正在心寒,叫不迭的苦。忽聽呼呼轟轟,狂風如潮,夾著破空振羽之聲,眼前倏地一暗,立有一片墨雲飛墜,敵我雙方全在籠罩之下,賊黨首先紛紛驚呼,四下逃散。那黑影鋪天蓋地而來,已快壓到頭上。三人因變出非常,誤以為雪山崩墮,開頭也頗驚慌,百忙中抬頭一看,不禁大喜。

  原來那黑影正是雪衣老人座下仙禽烏鵬,鐘靈坐在鵬背之上,一同飛落。見面便喊道:「堡主和諸位兄嫂快請上騎。這夥賊黨上半年才由恒山遷居來此,內中還有兩個妖人甚是兇惡。現在妖人已然得信追來,耿師兄已往對敵。此事恐有後患,請先回堡,我用烏鵬送諸位回去吧。」

  說時後面四人也相繼趕到。賊黨已早驚散,只有幾個逃避稍遲的,被鵬翅風力扇出老遠,跌入冰原下面雪壑之中,送了性命。另有兩人身受重傷,白熊也傷亡了兩三隻,晃眼逃盡。

  眾人匆匆騎上鵬背,遙望冰原封面,雪峰腰上有青紅二色的劍光,正在飛舞爭鬥。知道敵人竟擅飛劍,賊巢相隔鐵堡頗近,好生猶疑。中遲受傷不輕,本就難支,上了鵬背之後,幾乎暈倒。鐘靈見他負痛,忙道:「這是什麼暗器?如此惡毒,此時怕吹風,雖帶丹藥,不能醫治。我和耿師兄本往山外有事,歸途發現堡主受群賊圍攻,可惜晚來一步。我看賊黨均頗厲害,還須趕回。今將丹藥交與朱仁嫂,到了堡中再治,料無妨礙。」

  說時已同飛抵堡前。鐘靈匆匆取了兩丸丹藥,交與程賢貞,半敷半服,仍騎烏鵬飛走。

  那鐵蒺藜十分厲害,中遲那好武功,又隔著兩層厚皮,不知怎會被他打進,並還傷筋動骨,俱都驚奇。賢貞見傷勢甚重,忙命人去將蘭珠和李琦等九俠尋回。堡中人民聞得堡主受傷,紛紛趕來,聚向堡前,探聽消息。後聽眼藥敷治之後,痛止回醒,方始放心散去。有那心急的人民,聽說不能入看,便去尋找蘭珠。蘭珠本極孝父,聞言早就愁急,再見眾人這等張皇,不知傷勢如何重法,心亂如麻,一路急馳。中途任龍迎來,蘭珠急問:「爹爹怎麼樣了?」

  任龍道:「鐘小俠的丹藥真靈,已然轉危為安,連痛都止了。命我迎來,告知你和九俠弟兄不要擔心。並向堡人傳命,不許張揚。明日堡主還要親出,向眾訓話。不料你們這麼快。請放心吧。」

  眾人聞言,心定好些。只九俠覺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當時也未深說。一同人堡,趕到大廳。

  朱武、賢貞望見李琦、王藩、金國士同了蘭珠,男女四人,當先往裡急走,連忙迎出,匆匆未及敘話,同到廳上。蘭珠一眼望見老父臥在軟榻之上,見了客來,欠身欲起,忙撲過去,一把抱住,喊得一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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