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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說時,忽見任龍跑來說:「天已過午,酒宴齊備,請七哥發令收陣,一同會飲,為諸健兒接風吧。」

  李琦隨把令旗一揮,只見霧影中數十面旌旗忽隱忽現,人馬隱隱走動。晃眼之間,又是一聲銀角起處,濃霧全消,眼前一花。再看場中,重又五色鮮明,寒光耀目,仍是八俠領隊,和初演時一樣,分成八隊排列當地,原樣原人,一毫未變。四外喝彩之聲震動四野。跟著金聲大作,所有人馬一齊四散,化為十六小隊,長蛇入洞一般,往帳幕中馳去,一晃不見,大片廣場立變空地,只八俠並馬馳來。李琦忙下將台,迎上前去,把手一拱。八俠立同下馬,結好馬韁,回手一揮。那八匹白馬好似練就,各自撥頭回身,往帳幕中飛馳而去。

  蘭珠、任龍也同趕下。跟著,便見百十個壯漢挑來桌椅,一會列好長席。任龍早已發令,置下數十座行灶,酒食全部齊備。段泉隨取銀角吹了兩聲。就這半盞茶的工夫,部下健兒已各換去武裝,從容走出。李琦迎上前去,先向眾人致了歉意,然後分別令坐。九俠也雜坐一起,同向主人致謝。蘭珠本意九俠居中,單坐一席,見狀知道慣例如此,只得罷了。酒菜甚是豐美,與尋常犒軍只是大酒大肉不同。這班健兒與九俠親如弟兄,主人又這等優待,俱都興高采烈,歡喜非常。李琦心中老存著靈筠的情形,先前演陣閱軍還好一些,這一坐定,意中人的影子重又湧上心頭。四顧不見,料知不會前來,也不知是否雜在觀眾之中,心中悶悶的,也說不出是何原故,金國士挨坐最近,見蘭珠也雜在眾人之中,並坐在側,目光老是望著李琦。

  李琦口中隨眾說笑,不時停杯沉吟。恐蘭珠不快,便藉故和她說笑。除李琦、蘭珠心中有事外,賓主自極盡歡。飯後離席,九俠因主人說部下健兒已令專人引導,遊覽全堡,隨意所喜,由此飲宴三日,等老堡主回來再分職事,堅請眾人往別處遊玩。只得由段、李二俠向眾曉諭:客隨主便,此問桃源樂土,我們人多,務要自重,免犯軍規,無法寬容。等堡主回來,便即歸農。一切聽老少二位堡主之命行事。便我九人也是如此。眾人齊聲應諾,行禮散去,自有專人款待不提。

  蘭珠主婢同九俠別了任龍,便自前行,命二婢牽馬後隨,笑對眾人道:「這裡氣候溫和,雖然花開不斷,到底隆冬之際,要差好些。除梅花照例早開,與別處不同外,轉過崖去,還有一山谷,地名眾香穀。內有一唐花塢,暖屋內府有牡丹。芍藥、丁香、海棠等各種花卉,本由人工溫室培養。此是堡中人民因家父和我俱都愛花,平日比較操勞,身為堡主,除宮室之奉和多用七八個侍女而外,別無過分享受。前十年經眾集議,辟此花房,養有各種花卉,以備家父歲期清供和平日賞玩之用。因是全堡公議,家父無力阻止,只得聽之,此時牡丹當已開放,穀中共是三條路徑,到處溫泉,沿途設有暖廊火道,有一條路上楊柳已早發芽,頗有陽春光景。我們十人,最好分成三起,各憑所喜,隨意瀏覽過去可好?」

  段泉已聽金國士暗告,說主人對於李琦大是垂青,聞言會意,首先贊好。蘭珠笑道:「就請五姊分配人數吧。」

  金國士知她最想和李琦一路,但又不好意思不拉上兩人作伴,看出自己和她投緣,故意如此說法。忙笑答道:「你是主人,七弟年雖不大,卻是眾中之首,你們二人自應一路,我和九妹作陪。段、王二兄和成八弟做一起。下餘三位性子急的再做一起,免得隨著他們走馬看花,使群芳笑人,連別位也帶上。」

  六俠萬方雄笑道:「五姊專喜挖苦人。我們路還不認得呢。」

  蘭珠笑道:「這個無妨,谷中路雖三條,只有一個入口,不論如何走法,都到唐花塢會齊,隨意便了。」

  說完,眾人早把梅林走完,又經過兩處山溪小橋,峰迴路轉,方覺移步換形,景更幽勝。忽見前面危崖阻路,只崖底有一石洞,大只方丈,下面隱現火光。臨近一看,原來那洞甚深,由入口起,是一人工開成的長斜坡,由上到下,何止百丈。洞卻寬大,上下四外,鐘乳林立,晶幕四垂。內裡更懸著不少明燈,高低錯落,燦若繁星,照得那些鐘乳晶林五光十色,幻彩浮輝,匯為奇觀,眾人不禁稱讚。又前行不遠,忽聽男女爭論之聲,由出口那面隱約傳來。李琦聽出是靈筠口音,方才海棠歸報人未尋到,原來在此,心中一動,語聲忽止。一問蘭珠,才知洞那面地勢最低,此洞傳音,隔老遠都能聽到。說不幾句,將洞走完,出口一看,地勢忽然寬廣,沿途花木扶疏,芳草滿地,果然是早春光景。

  前行不遠,花林中忽然假山也似地矗立著一座峰巒,雲骨撐空,玲瓏峭拔。下有三洞,上寫「三樂芳徑」

  四個篆字。蘭珠便請眾人各擇一洞,分路前行。自引李琦和金、張二女俠,由上刻「洞天小築」

  的一個小洞中走進。那山高只十餘丈,看去橫寬,內裡卻甚曲折,長只十來丈。出去立覺柳暗花明,山清水碧,氣象一新。張婉首先拍手叫起好來。原來這地方右面是一危崖,近地兩丈許,建著一條長廊,甚是高大,碧瓦紅廊,隨著崖勢蜿蜒回旋,環繞於丹崖壁蟑之間。全崖上下佈滿蒼苔。廊內更有丈許寬的平地,內有人工開出來的一條清溪,溫泉滾滾,環崖而流,內裡荇藻紛披,徑尺銀鱗爭搶上流。廊頂更有垂楊花樹,蔭覆不斷。隔不多遠,便有一處飛閣亭樓。下面繁花如繡,芳草芋綿。左面是一條十餘丈的清溪,碧波粼粼,漲將平岸。

  溪對岸大片峻崖,和這面一樣,也是一道長廊甬路,只是無頂,寬約兩丈,朱蘭回環,橫互在離地丈許的危崖之上。下面是水。廊中種著不少大小花樹,望去宛如一條紅龍,上面頂著一片錦雲,高低錯落於半山半水之間。沿溪一式垂楊,柔絲嫋嫋,霧約煙籠,一眼望過去有兩裡來路。轉角處五色繁花,霞蔚雲蒸,絢麗非常,也分不出是什麼花樹。端的清麗雄奇,仙景無殊。蘭珠笑道:「這裡經全堡人民輪工修建,歷時三年,方有今日。各處均有專人輪值。當初本為家父而設,後來興工越大,除暖房所養及堡中陳設外,已成了全堡人民遊樂之所。休看此時清靜,如在清晨,遊人不知多少。先前如非人多,又要閱操,早請到此地來吃了。

  李琦方在稱謝讚美,忽見前面柳蔭下走來一男一女。女的正是靈筠,男的是個年約三十的瘦長少年,相貌平常,面帶巧笑。二人並肩同行。見了四人,靈筠分別行禮,引見道:「這是我師兄衛壁。」

  互相禮敘之後,李琦見靈筠依依衛壁身側,和三女說笑。只見面略一招呼,便不再理自己。並說:「早上偶回朱家,衛師兄恰由中途折回,主人又隨堡主出山訪友,他一人在朱家無聊,我陪他同遊。聞知九俠閱軍,蘭妹設宴犒勞,我便同他在朱家吃完午飯,同來此地。現已遊倦,我們要回去了。」

  李琦看出二人神情親密,男的相貌與夢中所見仿佛相似,心中酸酸的,也說不出是何原故。正想開口約二人同回堡中清談,等候晚宴,忽見二婢滿臉驚慌,飛步跑來,見面便朝蘭珠急叫道:「堡主遊山遇敵,中了暗算,幸蒙朱、程二位救護。正危急間,二位小俠忽然趕到,將他三人救了回來,傷勢頗重。如今堡前聚滿人民,全都擔心老堡主的安危。小姐還不快去。」

  眾人聞言大驚,不暇多言,忙往回趕。李琦隨請二婢分出一人,去請段、王諸俠急速回堡,以防有事。二婢方要開口,蘭珠回眸微看了一眼,紅杏立即搶先馳去。蘭珠隨問:「馬呢?」

  海棠答說:「已然牽到洞外。」

  眾人匆匆回走。這類事,堡中不曾有過,全都焦急異常,出洞紛紛上馬。段、王諸俠也由別路飛步趕來,見面不顧說話,便往堡中飛馳。走到路上,飛騎來喚的堡中人民已有好幾十起。九俠因見自己初來,正主人還未見到,便遇這等掃興之事,心中全都不安。蘭珠更是悲憤已極,邊走邊向並馬同行的來人詢問。

  中遲同了朱武夫妻送客出山,歸途遇見一個舊友。以前原因中遲行獵,在北天山巨靈璧相遇,一見投契。中遲並還破例請往堡中盤桓了幾次,成了知己之交。那人名叫洪駒,乃山東獨行俠士。見時雙方均在少年,一別三十年,從無音信。中遲十分想念,也曾命人往他山東故鄉曹州打聽,均說遊山未歸,連去三次,未有下落。這日送客回來,天已深夜,歸途聽得遠遠洞蕭之聲,音節清妙,好似以前聽過。暗忖:

  「時當隆冬,只鐵堡地暖,少見冰雪,此外整座北天山差不多全被冰雪蓋住,寒風如割的冰天雪地,何人有此雅興,雪山吹蕭?這等奇寒深夜,尋常金鼓之聲都要被冷氣逼住,不能遠聞,這笛聲能將四圍寒風冷霧衝破,吹得十分嘹亮,必是異人無疑。」

  中遲素性好奇,雖因雪衣老人仙示,得知九俠率領大隊人馬前來投奔,一則,所送的客和老人所指應辦之事關係重要,相隔又遠;二則來客均是後輩,此後久居堡中,不會離去,已有愛女做主接待,遲歸無妨。回時已然深夜,不願在天明前趕回,使守關人冒寒出迎。又在途中飲了些酒,一時乘興,朝那笛聲尋去。走未裡許,笛聲忽止,迎面走來一人,正是老友洪駒,已然換了道裝,相見驚喜。問知別後拜一散仙無咎山人為師,新近奉命往穿雲頂一帶冰崖雪窖中採取冰參、雪蓮,已到三日。因奉師命,事須縝密,不可令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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