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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靈筠先對李琦本有慍意,及見蘭珠到後,不再似前對人呆看,久聞李琦少年英雄,人甚方正,許是方才另有心事,並非故意。金國士又湊了過來,說李琦為人如何好法,至今獨身未娶,無論親友部屬,全都對他敬愛,親同骨肉,名滿天下,對人最是謙和忠實。但他對外雖是智勇雙全,機智絕倫,對自己人卻是胸無城府,不喜作偽,形跡往往脫略,心實無他,久處自知。靈筠知道方才厭惡,被她看破。心想:「對方委實俠義名高,多半誤會。身在客邊,如何對主人的貴客冷淡起來?」

  一面隨口敷衍,一面也隨同說笑起來。李琦何等聰明,早看出對方先有不悅之容,再想到初來作客,應加檢點。這一留心,自更看不出破綻。靈筠越發認定先是誤會,不再生疑。

  談了一陣,下人入報,請俠已騎鵬飛降,眾人忙同迎出。行時,金國士朝李琦暗使眼色,又朝靈筠把嘴一努。李琦故作不知,同到外面一看,大俠段泉、三俠崔南州、四俠黃建、六俠萬方雄、八俠成全,已同飛降。最奇的是所有部屬牲畜、行囊用具,也同運到,兩起相差只一盞茶的工夫。李琦等四俠大為驚奇,一問萬方雄,才知途遇雪衣老人,用仙法運送來此,連先前打算中途棄掉的牲畜,也全搬運了來。王藩喜道:「我們此行備曆艱危,只說前途茫茫,到哪裡算哪裡。就說烏牛卿朱家可以投奔,但他那裡開闢不久,我們帶有這麼多人馬,未必容納得下。敵人追蹤又緊,人家好好歲月,也防連累。本就為難,實逼處此,途中又遇狂風大雪之險,眼見進退兩難。不料仙俠垂憐,援助出險,又得到這等天堂樂土安居,直如平地登仙一樣了。」

  李琦接口問:「耿、鐘二俠,怎未回來?烏鵬飛走了麼?」

  八俠成全答說:「耿和路遇雪衣老人,匆匆說了幾句,便先飛走。鐘靈將人用烏鵬送到以後,說奉師命有事,改日來訪,隨即飛走,回山去了。」

  蘭珠笑道:「這位鐘兄看去年幼,實在比我還長一歲,人最熱腸忠實。他愛飲酒,老想來玩,正學飛劍,無暇分身。他師父對我甚好,有求必應。早知如此,方才向老人求說,就留住了。」

  李琦最喜結交劍俠異人,本想到後,再和耿。鐘二俠求教,並為引進。又知雪衣老人所居鷹巢頂,遠在北天山絕頂,地勢高寒,四外均是冰河雪壁,人不能上。這一去,不知何時再見,聞言好生失望。隨向任龍問明紮營之處,照主人所說,將部下。牲畜暫行領往後山空地之上,支起帳幕暫住。等日後建好房舍,再行移居。等明日由堡主分配耕地,和堡中人一樣,按著各人技能心喜,各執其事。對於為首九俠,主人自聽雪衣老人一說,早在堡中安排下一所大房舍,以備同住。李琦想等隨來諸人走盡,再行入內。蘭珠說:「來客已由三哥派有專人,分別款待。這麼多東西,要到何時才能運完?我知諸兄一路風塵,必多勞苦,已命備筵接風。想已備好,請到裡面同飲幾杯吧。」

  李琦本還想將眾安排停當,親往看過,再行入席,因見主人詞意殷勤,不便違拂。再看金靈筠同了金國士二女俠,已然轉身走進。方一尋思,段泉笑道:「主人盛意,七弟和各位弟妹可先人座,我等他們紮好帳篷就來。」

  蘭珠還想連段泉一齊勸進,張婉在旁笑道:「姊姊不必客氣,這幫同人全是忠烈之士,萬里相隨,親同骨肉,平日患難相共。大哥、七哥又最愛護他們,每到一處,總是親身安置,再顧自己。如非姊姊盛意,這裡又是桃源樂土,凡百齊全,七哥也不肯舍之而去。我們先去人席,就由大哥後來吧。」

  蘭珠人最天真豪爽,本和李琦一見投緣,主要以他為重,見只段泉一人在外,便不再相強。

  到了裡面,盛筵果已備好,原是兩桌。蘭珠說:「九俠兄弟是異性骨肉,不要分開,同坐一席,也熱鬧些。」

  於是並成一個大圓桌,賓主共十二人。一到席前,國士、靈筠也由別屋走來。蘭珠先讓李琦首座,李琦不肯,說:「靈筠遠客新來,愚弟兄以後便是老堡主的臣民,應由金俠女上座才是。」

  蘭珠還在力勸,任龍在旁見蘭珠今日分外高興,九俠均是遠客,只讓李琦一人,於理不合,笑道:「四妹,九俠同盟弟兄,雖是李兄統率全軍,平日相處必有秩序,李兄如何肯居上座呢?」

  蘭珠猛想起都是遠客,不應單讓李琦,不禁臉上一紅。方要開口,金國士已先笑道:「我們弟兄姊妹,原不甚拘形跡。七弟雖是統率三軍,平日由他發號施令,但在無事時,因有諸位長兄在上,一向拘謹。我看靈筠姊姊如若太謙,把這首座留與段大哥吧。」

  蘭珠自覺對李琦格外看重,失了常態,本已臉紅,聞言乘機答道:「我只當李七哥是九俠之首,忘了雁行之序。既然這樣,靈姊先已和我結為姊妹,也算主人之一,自不肯居上座,妹子也不和她客氣,就留給段大哥,依次入座,小妹也不再照俗禮了。」

  九俠多半世家子弟,忠烈之後,平日飲食也頗講究。此次帶領大隊人馬萬里投荒,久已不嘗珍味。堡中富足,常年安樂,飲食精美。蘭珠知九俠好量,又命人開了一壇四十年陳酒,用茶對好敬客,越發助興,滿席談笑風生。

  李琦先因初見靈筠驚豔出神,嗣後警覺,暗自矜持,不敢再隨便注視。無如情芽已生,越想不看,越忍不住瞟上一眼。這時段泉剛回入座,天已入夜,明燈之下觀看美人,自更嬌豔。偶一眼望見靈筠手持銀壺,正向國士敬酒,那一隻玉手,看上去賽雪欺霜,柔若無骨,端的粉鑄脂凝,玉指纖纖,春蔥也似。愛極之下,頓忘顧忌,由不得又多看了兩眼。靈筠人雖活潑,但極聰明,又長了幾歲年紀,心思細密。先聽金國士力言對方人品武功如何好法,加上平日耳聞,知不是假。入席以後,見蘭珠對他格外殷勤,又是主人,李琦雖然答話謙和,意志不屬,老似在想心事神氣。自己稍有言動,卻甚注目,心中奇怪。暗忖:

  「此人莫非對我有什心事不成?以他名滿天下,少年英俊,蘭珠那等自負的人尚且格外垂青,別人可想。這半日間,細察他的容止談吐,果然名不虛傳。誰嫁此人,也是福氣。無如相逢已晚,對方果有什心思,以後常在一起,堡中上下平等自愛,又無男女之嫌,容易相見,倒須對他留意才好。」

  想到這裡,把頭一抬,兩人目光正對。

  李琦先在看手,原未留心。及見對方一雙妙目淨若澄波,正在注視自己,以為心思又被看破,忙即低頭舉杯,就勢笑道:「我敬金俠女一杯如何?」

  本意掩蓋,繼一想:「主人尚未還敬,怎單敬她?」

  臉上一紅,正有點窘。蘭珠接口笑道:「七哥,我們以後情如一家,請各按年歲,以弟兄姊妹相稱,省得俠女俠女的刺耳。」

  李琦忙道:「這樣甚好。」

  隨即把杯放下。靈筠天性溫柔,動作較緩,見他舉動失常,把杯放下,暗中好笑,張婉與李琦並坐,看出雙方神情有異,忙道:「我們九人,只段大哥滴酒不飲。七哥雖然能飲幾杯,往往易醉。醉後說話,每失常度。我看大家量已差不多,請主人賜飯吧。」

  李琦知為自己掩蓋,笑答:「此酒太好,我已不勝酒力了。」

  蘭珠只當真醉,忙說無妨,立命侍女取醒酒丸來。九俠笑說無須,蘭珠仍命將藥取來,勸李琦服了。隨命端飯。

  眾人吃罷,蘭珠又陪九俠往所居客館,分坐獻茶。那客館在堡中花園之內,本是主人消夏之所,陳設齊備,房舍又多,只臨時添了九張大床。金、張二女俠同居一室,另有套問,以備更衣之用。段、王諸俠,也多是二三人同居一室,另有會客、練武之處。只李琦所居是兩明一暗,外有耳房、平臺、小亭的精舍,陳設用具也更精美,偏在客館左角,內裡相連。平臺外面是片花林,中有畝許大的空地和一座敞棚。蘭珠笑說:「我因想和七哥討教,特意安置在此。我平時練功,就在林內,遇到雪雨,便往棚內。此時天黑,我們屋裡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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