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九三


  淩霜見她說時星眸明睜,隱蘊英威,秀眉軒軒,已含怒意,話卻有些矛盾,越發心中好笑,微笑答道:「除卻是真英雄豪傑之士,不為威勢財色所屈,常人哪有這大心胸本領?何況對方文君新寡,才貌雙全,除卻情之所鐘、肆無忌憚而外,全是好意,別無惡念。男的受她救命之恩,又是孤身未娶,這不比國破家亡,成仁成義,有什大了不得?便從了她,也不能算什罪惡。周文麟雖非簡太師伯門下,既肯許他隨同入山住在一起,心性為人必信得過。雙方不是沒有淵源,如何為此一事便斷來往?方才我答話稍遲,並非有什猜疑,是為伯父伯母此時不令你兄妹出手,必有深意,我又是個過來人,覺著天下事往往難料,一旦置身局中,事未發作、成熟以前,連自己也不知道。

  我昔年如非一時任性。怎會此時仍是依然故我,無什長進?我想諸位前輩尊長對於此事必有成算,伯父伯母的本領德威,三姑斷無不知之理,此來原是愧忿情急出此下策,事後不悔也必害怕,我們不去尋她,只有奇怪,出於意料,決不會有輕視之想。你說事後尋她,雖無不可,聽伯父口氣,分明內有文章。只恐到時三姑已悟前非,你不是不忍再作仇視,便是無法下手呢。」

  良珠只管女中英俠,豪爽光明,畢竟少女情懷,不免嬌羞,一聽出淩霜有些誤會,已是愧忿,後來竟以本身任性、自誤前修為比,雖未明言昔年嫁人之事,話已露骨,分明認定自己對人動情,恐和她一樣為情所累,故加告誡,由不得越想越氣,知道越描越黑,表面仍作不解,借話岔開,仍和往日一樣笑語從容。

  淩霜談了一陣,藉故別去。良珠也未似前強留,人去以後,氣悶了些時,始而打定主意暫時不問此事,不知怎的老是橫亙心頭放他不下,兄長又奉父命出山有事,獨坐家中更無聊賴,暗忖:「此時我如動手將人救回,不特引人誤會,文麟心志也看不出,反正無事,何不暗中趕去,看看此人到底是否心口如一,言行相符?只女賊不因愛成仇,對他加害,決不露面,不使人知。是非真偽,久而自明。我只暗中窺探,有何妨害?」

  念頭一轉,立時起身往蔡村趕去,仗著家學淵源,隱藏在旁一直窺探;到了黃昏月上,文麟向三姑吐露心事,正自不耐,忽見三個小人隱伏在山亭樹後,時來時往,輕快已極。

  良珠原往白雲窩去過,認出內中二人正是狄龍子和慧曇老尼門人陶珊兒,還有一個相貌醜怪、身材瘦小的小和尚卻不認得,心想:「狄、陶二人入門不久,年紀又輕,大師怎會令其來此?看狄龍子的神氣,對於文麟十分注重,似是為首之人,前聽慧曇老尼說過,此人天生異稟,神力驚人,身輕如燕,去年被一高僧收到門下,令座下神雕送來自雲窩絕壑之下,照著師門真傳練習內功,進境甚速,一點就透。老尼對他雖極喜愛,平日法規甚嚴,無故出山決不允許,怎會來此?」

  愈想愈奇怪,忙掩過去,朝珊兒肩後輕輕拍了一下。這時珊兒等三人同伏山亭樹後一塊山石之上,向外窺探,內中袁和尚性最強做,人又機警,一覺身後有人,立時縱身戒備,幸而珊兒認得司徒兄妹,忙即搖手止住,互打一個手勢,由亭後輕輕縱落。三姑正和文麟對月密談,心情甚亂,毫未驚覺。

  四人一同走到樓旁隱僻之處,一談來意,才知龍子近來武功已有根底,常和珊兒上崖打獵,無意之中遇到前山解脫坡茅篷居住的袁和尚,談投了機,常時相聚。袁和尚原為思念沈煌,乘著師父不在,獨往後山尋訪,與二人無心相遇,問出狄、陶二人與沈煌也是至交好友,並有師門淵源,十分高興,互相商量,第二日同尋沈煌敘闊。不料次日,狄、陶二人去往昨日見面之處,想等袁和尚到來一同尋去,不料三人見面時,沈煌也在此時同了文麟尋到崖上,喊了幾聲,不聽下面回應,乘著文麟走遠,竟由雲中朝下走去。龍子等三人約會之處在一危崖凹中,地勢隱僻,文麟師徒經過當地,三人並未發現,等趕到後山茅篷,見文麟師徒不在,掃興回轉。狄、陶二人因是背師出洞,惟恐離開太久,被其發現受責,所行乃是一條秘密洞徑,無須經由佈滿雲霧的絕壑,上下也較方便,雖然後回,反比沈煌先到。

  二人匆匆回洞,正在用功,忽聽守洞神獸朝上怒吼,出來一看,金拂已往上面雲霧中飛去。龍子瞥見雲霧迷茫中有一小人影子走下,急切間並未想到那是沈煌,忙把神獸喊回,正在喝罵,忽想起上下相隔太高,山徑奇險,又有中斷之處,初來時,連我也不易通行,況在雲霧之中,來的又是一個小人,心中一動,想要出去觀看,忽又聽到洞外有人驚呼、墜落之聲,目光到處,來人果是一個小孩,雲中失足,落在壑底熱泉之中,對洞慧曇大師新收女弟子李明霞飛身趕出,將來人捧起,剛看出所救的人正是每日想念的好友沈煌,又驚又急,忙趕過去。明霞原知狄、沈二人結拜之事,知道龍子關心著急,轉身低語道:「狄師兄,你還不到上面看看去?他還有一位周老師,大約也在上面呢。」

  龍子對於文麟最是感恩,一聽人在上面,忙道:「好師姊,師叔如問,請代我說句好話。」

  明霞笑道:「這個無妨,你快去吧,都有我呢。」

  龍子本還關心沈煌安危,想同入洞看上一回再走,因明霞再三揮手催其速行,惟恐文麟也由雲中冒險跟來,只得就著危崖上面棧道小徑,冒著雲霧一路攀援飛身直上,到頂一看,哪有人影?暗忖:「周老師和煌弟情如父子,如其在此,決不准煌弟孤身一人犯此奇險,不是中途走失,便是早回茅篷,煌弟暗中溜來,才有此事。」

  念頭一轉,因覺茅篷相隔不遠,忙先趕去,到後一看,茅篷仍是原樣,文麟並未回轉,斷定師徒二人遊山走失,重又趕回,沿著山路再尋下去。以前因聽師長說過,崖上山谷外面有一條岔道通往一處山村,主人姓蔡,是個女子。不可前去,如往生事,歸必重責。由此記在心裡。蔡村花木甚多,頗具泉石之勝,但是地勢隱秘,穀徑如螺,曲折甚多,不到近前不易看出,文麟如非登高遙望,也必忽略過去。

  龍子心有成見,上來便往穀中急行,不曾想到蔡村一面,等到追出老遠,方想:「周老師一個文人,決走不快,怎麼也能追上,如今已快迫到前後山分界之處,為何不見人影?」

  方想尋一高處查看形跡,先是袁和尚由前山飛馳趕來,見面一問,說是方才回轉解脫坡,發現茅篷外面臨崖大樹之下,留有好些腳印,污泥狼藉,下面壑中也似有人來此發掘,一問附近山民,才知去年逃走的凶僧、惡道仍來當地,先在茅篷外面窺探了一陣,後又雇了幾個山民,代往下面泥潭中尋掘去年袁和尚甩落的鐵木魚和一柄鐵鏟,結果因這兩樣東西分量大重,人士已深,污泥松浮,無法立足,費了好些時,一件也未尋到,才往後山走去,行時互相咒駡,說是早晚必尋袁和尚報仇等語。袁和尚一聽,想起上次師父曾說:「這一僧一道罪惡如山,但你年幼力弱,還打他不過,此仇已深,再與相遇,必須小心應付。」

  由此起還傳授了好些武功,因防丟臉,用功甚勤。今春師父出山雲遊,行時考驗功力,甚是嘉獎,雖未明言能敵凶僧與否,聽口氣已不妨事,已不得敵人能夠相遇,今日竟會尋上門來,又好氣又好笑,當時便往後山趕去,巧遇龍子。

  二人會合,談完經過,袁和尚說:「龍哥,這裡山路你不認得,容易錯過,聽你所說,沈師兄剛一落底你便趕上,相差時候不多,周老師一個文人,無論他是如何走法,斷無追他不上之理。我想蔡村主人原是昔年俠盜蔡天章之女,平日家中便養有不少徒黨,都是綠林中人,我一路尋來,未見那一僧一道蹤跡,莫也是蔡村一党也未可知。她那地方和你來路那條山谷斜對,許是遊山迷途,誤走蔡村,否則不會如此。如我料得不錯,單是蔡村女主人還不妨事,如與凶僧、惡道一党,周老師此去卻是凶多吉少。我知龍哥師規甚嚴,輕易不能在外久停,我代你趕往一探如何?」

  龍子忙答:「慧師叔最愛李師妹,言聽計從,我新近可以外出打獵,全仗她代請求,今日命我代尋周老師,說是師叔見怪,有她擔待,回得晚了決不妨事,還是你我二人同去好了。」

  二人原是邊說邊走,彼此心中有事,走得極快,不消片刻已離蔡村不遠。正走之間,又遇陶珊兒尋來,說:「沈煌乃是李明霞的好友,現已救轉,傷毒頗重,仗有師父靈藥,決可無事。現奉李師姊之命尋你,相助一同查訪周老師下落。剛到崖上,李師姊忽奉師父之命,又自追來,再三力囑,萬一尋到蔡村,無論何事,切不可與人動手,如其不聽師言,不特歸受重責,從此還不許出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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