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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另一人道:「話不是這樣說,能夠無事,豈不是好、我看這廝好似練家,聽你說那一套難聽的話,並未發作,只冷笑一聲,轉身就走。如是常人,少年氣盛,至少也要說上兩句大話來遮臉面,哪怕說了不算呢,當場總好看些,他竟會一言不發,行時又朝我們的船,連回頭了兩次。我料這廝善者不來,來必不善,我們全仗這位船客求情,死裡逃生,還分得了好些財物,彭家兄妹走時又再三告誡,萬有一事,對不起人,自身還脫不了干係,到底小心些好。」

  秋棠聞言大驚,忙向二人探詢,才知方才華服少年因見淑華美貌,又是孤身女客,不知怎會看出船家以前來歷,上來先說黑話探問女客來歷,並許重利。船家自經昨夜變故,已全醒悟,立志學好,又畏彭家威名,感激淑華代求不殺之恩,這類話本聽不入耳,再見對方驕狂自大,越發有氣。此時同伴未回,只他一人在船,便以冷語譏嘲,說:「女客來歷大呢,不必費話。如想自找無趣,今夜船泊八裡灘,你明早尋來;包能見到。」

  本意下午船到八裡灘,不等天黑便可尋到白老頭,如對方趕來也不妨事,意欲使其吃點苦頭,或是丟臉回去,特用言語相激。同伴回船,少年已走,間知前情,責其多生枝節,因而爭論,實則全不相干。

  秋棠早聽船家說過,彭家信號銀鏢所到之處,休說西南諸省,便是北方,也無人敢於侵犯,所遇越是江湖中人越有照應,隨口問答了幾句,回見淑華傍枕小睡,眼已閉上,因船家口氣十分拿穩,便未驚動。這時早飯剛過,順風揚帆,滿擬下午可到,不料走出不遠忽然變天,順風轉成逆風,又下了一場大雨,船到八裡灘,天已入夜,雨也未住,只是小些,途中別無異兆,又是雨天,全都忽略過去。

  淑華見所泊雖是大鎮,深宵風雨,體貼船家,想等明晨再命他往尋白老頭,朝岸上略看了看,便和秋棠上床安歇。睡了一會,淑華夢中驚醒,瞥見地上白影,推窗一看,風雨已住,雲淨天空,皓月千里,江岸上一片空明,平波粼粼,閃動起億萬銀輝,到處靜悄悄的,除天水相涵,夜景幽絕,想再賞玩些時再行歸臥,忽聽岸上好似有人走動,心想:「時已深夜,泊處離人家頗遠,怎會有人往來。」

  跟著又聽船家喝罵,忙喚秋棠去往船頭探詢。

  淑華母女為了起身方便,原是和衣而臥,船家共是六人,分住船頭、後艄兩處。秋棠剛被喚醒,走出後艙,便聽船頭喝罵,似已動手,同時又發現對面岸上停有兩乘小轎和四匹馬,水邊立有數人,似是轎夫之類。二人情知有異,好生惶急,剛想起那只銀鏢,取在手內,船頭上已有人受傷跌倒,隨聽來人大喝道:「無知鼠輩!既知厲害,叫那兩個女的出來,乖乖跟回莊去,我們決不會難為她,否則你們一個也休想活命!」

  淑華聞言,心正發慌,不知如何是好,船家已帶著滿臉驚惶搶進艙來。見面一問,才知前遇華服少年乃當地一個花花公子,名叫唐錦昌,乃父是朝中大官,家財富豪,本人又練有一身武功,養著好些教師打手,平日仗著財勢暴力,酒色荒淫,霸佔民女,無惡不作,本隨乃父在鄰省任上,回轉家鄉才只兩年。彭氏老少諸俠雖然威名遠震,老的更是成名多年,江湖上人個個敬畏,一則退隱年久,不願子女門人惹事,偶然仗義出手,形跡也極隱僻。

  唐錦昌又極剛愎自恃,所養教師多是北方人,西南諸省有名人物聞見較少,又知小賊天性驕狂,不喜顯外人的威風,輕不提說,好在聲勢浩大,官府多是乃父門生親故,本人手下也還不弱,即便遇事,官私兩面都能應付,年月一多,見無變故發生,雖有兩次仇家上門,結局全占上風,越把事看容易,每日陪著小賊,一味吹捧架弄,鬧得小賊更加驕狂,無論什事,想到就做,誰也不敢違背。

  這日也是活該有事,小賊乖張任性,手下雖然養了不少教師打手,稍微行動就是一大群,有時卻喜單人出遊。當淑華的船剛停泊柳蔭下,小賊正因飯後無聊,屏退從人,去往江邊閑眺,本意是為日前發現江邊漁船上有一少女,貌相絕美,動了色心,只惜見時漁舟剛解纜開走,先當附近漁人之女,及向居民詢問,才知船上共是男女三人,來去無定,有時只那少女一人,到鎮集上買點日用東西便自開走,以前無人見過,來往不過兩三個月,也有少女一人獨往獨來的時候,不大愛理人,駕的漁舟,卻未見他打魚買賣,也不知道名姓住處。

  小賊每當看中人家婦女,開始時照例自往調戲引逗,等到勢迫利誘俱都無用,再命打手前往強搶霸佔,因聽漁舟少女每月必來趕兩次集,到了集期,便往守候,見漁舟未來,正自失望悔惜,忽然發現岸旁柳蔭下泊有一條大船,內一少婦絕美,正與身旁美婢說笑,玉貌花容,豐神綽約,比起漁舟少女更加美豔,不禁色心重熾,越看越愛,心還疑是路過官眷,正在一面注視一面盤算下手方法,對方已自警覺,避向一旁,同時看出船上除少婦和隨帶少女外,只是幾個船上麼師,並無男子護送作伴,雖覺形跡可疑,並未放在心上,因見淑華舉止安詳,和所穿服飾明是官家眷屬,雇了這樣大船,卻無男子同路,想問清來歷再打主意,及向船家一問,竟受了好些譏嘲,當時勾動怒火,志在必得,本想下手強搶,因船家發話叫陣,說:「船客來歷甚大,今夜船到八裡灘,明日午前便要上岸,你如膽大,只管前往。」

  小賊狂傲自恃,意欲暗中隨到八裡灘鎮上,看明對方來歷再行下手強搶,又因乃父聞他回鄉以後越發膽大妄為,無惡不作,自家只此獨子,萬一事鬧太大,不好收拾,近數月來,接連幾次專人送信,嚴詞告誡,對方來歷未明,如是民家婦女自不妨事,如是大家官眷微服來往峨眉燒香還願,由此路過,自家門口下手強搶,多大財勢也有一點顧忌,朝船家冷笑了一聲」,忍氣退回,當時並未發作,到家召集徒黨商計,先想親率多人沿江尾隨下去,由陸路走自快得多,等了一會才發令起身,忽下大雨,小賊養尊處優,享受已慣,不耐勞苦,便把船形人數和二女年貌裝束對眾詳言,並說:「此女美如天仙,無論是何來歷,都要將人抬回,多大干係由我承當,事後重賞。」

  同去教師打手共是八人,內有一個名叫鐵巴掌蔡得功,雖有一點見識,武功也好,人最貪狡,帶了黨徒,照小賊所說,冒雨趕到八裡灘尋到大船,探明與小賊所見不差,先尋人家住下,備好轎馬,見風雨已住,想在天明前下手,把人劫走,剛到江邊,船家已自驚醒,見有多人趕來,為首的已縱上船頭,知是日間惡少所差,便將彭家旗號打出。這班北方武師,雖有兩個聽人說過彭家老俠威名,所知不多,不曾見過,只蔡得功一人深知厲害,情知孤身少婦帶一少女,獨包大船上路,船家又是吃水上飯的盜黨,竟會對她如此恭謹照護,必非尋常,無如利令智昏,又想民不與官鬥,彭家老少三俠多厲害,也敵不過自己這面財勢,小賊又有「成功重賞,多大亂子有他承當」之言,先向船家威嚇,曉以利害。船家惟恐彭氏兄妹怪罪,依然抗拒,終於動手。總算蔡得功覺出後患,不肯把事鬧大,只將為首船家打倒,不曾傷人。

  船家知打不過,自是惜命,問出小賊住處,忙朝淑華報信,告以前事,說:「為首小賊未來,來人均是無知鼠輩,還不知彭家三俠威名,此是他們自尋死路,此時深夜,我們呼救無門,無力與抗,只管由他抬走,我們拿了銀鏢往尋白老頭,必有照應,也許人還未到,救兵已先追上。請勿害怕。」

  淑華一聽,來賊並不認那銀鏢,又驚又急,先想投水自盡。秋棠因昨夜投水遇救。斷定彭氏兄妹得信決不袖手,那只銀鏢必有大用,也在一旁力勸。覺著所說有理,暗忖:「只要主意拿定,不借一死,有何可怕之事?彭氏兄妹異人奇士,得信定必來救。徒死無益,不如任憑賊黨劫走,以待救援,真個到了不可開交之時,再死不遲。」

  心正盤算,把鏢交與船家。賊黨已擁進中艙,催淑華母女上岸,淑華見後艄已有賊黨把守,聽那口氣,似早防到自己要尋短見,戒備甚嚴,且喜未露形跡,便和秋棠使一眼色,假裝膽小害怕神氣,先到中艙朝賊黨質問,何故欺淩婦女,等到對方發話恐嚇,勉其從順,然後假作被迫無奈,隨同走至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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