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六四


  三姑還不知老賊拆散她夫妻的陰謀,又念昔年相待之厚,心雖鄙薄,並未向人提過。為了丈夫薄幸,故意放出口風,選婿入贅,結果把一些江湖無賴嘲弄了一個夠,一個也未看中。最後文麟尋來,竟是前世緣孽,一見鍾情,鬧個騎虎難下。本不想告知馮家,也是胖婦平日受了老賊收買,為作耳目,又因在寒萼穀吃了大虧,暗往馮家報信,凶僧、惡道恰又前往苦訴。老賊以為有機可乘,重又勾動邪念,命家中幾個狗男女前往,推說:「去年那班強敵不久均要尋來,內有幾個均是你父仇人,請往一商。」

  三姑平日寂寞,為了文麟之事,心更煩悶,本意欲往前山尋人相助,和司徒兄妹一拼,來人又是舊好,問知心事以後,再獻殷勤,心想:「這老賊許久不曾來接,也許知悔。」

  再念以前好處,便不計舊惡,隨同前往。

  見面商談了一陣,三姑想把文麟劫來,老賊面上依從,暗中作梗,終被三姑看破,鬧了一陣方始成行。因知司徒兄妹不是好意,難於善後,又不信服馮家這班人,早命心腹下人去往前山約人接應。還未到家,所約的人遇見一位異人向其警告,不敢多事,並由異人口中得知前情,命隨去慧婢轉告三姑,令對馮家這班狗男女留意,說所謂對頭均是老賊他們強敵。就與蔡家有仇,這班前輩英俠也決不會作那敵人已死又尋他孫女為難的事,最好不要參與。三姑這才知老賊以前陰謀,自然痛恨,形於詞色,等送文麟睡後,便當眾人罵了幾句,也只說老而無恥,從此永不再登馮家的門,並未明言經過。

  內中兩個淫婦最是陰惡,馮婉如更是一個長舌婦,回去撥弄是非。老賊不知三姑並未洩漏前事,只是想起氣憤罵了幾句,不由愧憤交集,惱羞成怒,以為二姑不守信約,揭發陰私,傳說出去,一世英名豈不喪盡:越想越恨,但又奈何不得,知道三姑熱愛文麟,如把文麟擒來,三姑必要親身上門要人,打算到後背人向其盤問,如未洩漏,自然無事,否則去年已然講好,雙方須守信約,真個不行,說不得便下毒手置之於死。便把長子馮勝和乾坤一枝花項鳳英喚到面前,背人商說,老著臉皮,略微告知經過,說:

  「為父原是平日憐愛此女過甚,大醉之後神志不甚清爽,誤認是你庶母,以致有此無心之過,並非是心存不良,對她有什邪念。現被此女誤會要挾,傳播謠言,如若洩漏出去,外人不知你父為了思念你的庶母,酒醉神昏把人認錯,定必互相傳說引為笑談。我固把一世英名喪盡,你們做子孫的也必受人指摘,將來如何做人?如還以我為父,便須依我所說,將賤人和所愛窮酸生擒了來;如見不行,便由數人敵住賤人,把窮酸一人擒回。賤人對他十分癡愛,決不放過。等到追到,能夠善罷,從此斷絕往來,誰也不許再提前事;如再和前日那樣背後辱駡,血口噴人,索性將其殺死,永絕後患,哪怕為此樹下仇敵,也非所計。不過去的人均須戴上面具,變換服裝,務在天明以前下手,蹤跡越隱秘越好。即使把人擒到,只能使其生疑,來此探詢,不可被其看破。」

  老賊諸子中,大子馮勝比較持重,人品心性也比別的盜黨要好得多,乃妻項風英也頗規矩,近數年來看出老賊人面獸心,苦愛蔡三姑,勢迫利誘不成,又用詭計暗算,欲遂淫欲之念,老大不以為然;無如老賊家法嚴厲,不論親疏,犯者無赦,既懼凶威,又是父翁,不敢現於詞色。夫妻二人每一背人談起,便認為痛心之事。後見三姑聰明,並不上套,忽然絕足不來,料知老賊勾引不成遭了無趣,或被三姑看破陰謀一怒而去,方幸事已終了,不致再鬧笑話,日前老賊忽又命人往請,知其餘情未斷,利用三姑癡愛文麟,假裝相助,乘機下手。心雖不快,不敢出口,氣得暗中頓足。

  正想不起用什方法阻止乃父邪念,免致醜聲傳播,威名掃地,連子孫也無臉見人,忽聽同去的人回來,說起三姑席上所發牢騷,知其對於老賊決不上鉤,含恨已深,再如知道拆散她夫妻的陰謀,必更怨毒,到處傳揚。仗著平日和三姑比較交厚,早想抽暇前往暗中化解,不令向外洩漏,聞言,覺著乃父只想一面,也不想想三姑近年已差不多把本門武功全學了去,本來又得有家傳,豈能隨意聽人擺佈,除非占著人多勢眾,弄巧還要吃虧,如何能夠隱藏本來面目,不被看破?總算老賊自知理虧,馮勝夫婦又恐事辦不好,歸受重責,婉言分說,才改為由他夫妻為首蒙面前往,到後相機行事,用調虎離山之計把三姑引出,只擒文麟一人。

  議定起身,當夜帶了幾個得力的弟兄姊妹和門下死黨,並把老賊所養惡獸黃腥子帶去,以為背人之用。那黃腥子乃雲南深山中惡獸,力大無窮,能夠握石如粉,手擒飛鳥,動作如飛,靈警非常,老賊從小得來,豢養至今,訓練多年,對主也頗忠心,只是天性兇暴,殘忍好殺,除馮氏父子外,便在馮家多年的死黨,也不敢稍微惹它,平日便由馮勝訓練,最是服從。本意事情無此容易,三姑雖只一人獨居,家中男女下人俱是乃父昔年舊部,所生子女得過蔡家獨門傳授,本領俱都不弱,一個弄巧成拙,事辦不成,結怨更深,反而不美。

  後來項鳳英想下一計,假作三姑昨日誤傷派往探看的人,不往馮家賠話,眾人覺她欺人大甚,欲往間罪,經馮勝夫妻親往詢問,並代雙方化解,免生誤會,改在天明到達。本意三姑素喜晚睡,昨夜月色又好,必與心上人飲酒賞月,不會早起,能夠不令得知,出其不意猛然下手,將人搶走更好;如被警覺,不能隱瞞,便借談話將她絆住,再由黃腥子暗中背了文麟逃回;事前再被看破,索性明言。也是事情湊巧,途中遇見大霧,星月已隱,雖有黃腥子帶路,山勢險惡,仍不敢冒失起身,只得候到天明,再同上路。

  行近蔡家,日色已是老高,天已大明,方覺只有明來,不能暗做,忽見三姑帶了慧婢,沿著村旁峰腰往前山走去,並未發現有人上門,門前也是靜悄悄的,忙把身形隱起,等三姑穿入前面雲影之中,才照預計,暗中繞往樓內一看,二婢正坐椅子上睡去,文麟並不在內。後來尋到溫室,發現文麟只穿了一身小衣,安臥榻上,胸前放著一身新的衣履,舊衣已然幹透,包紮甚好,忙將人連被帶衣把文麟輕輕包好,用絲帶兜紮在黃腥子的背上,把舊衣也打一包,交與同黨另外帶回。

  為防三姑歸途撞見,便命黃腥子背人先走,限時到家,越快越好,再留一人坐在蔡家守候,等三姑回來,約往家中相見。馮勝夫婦自率餘黨,經由原路回來,中途遇見獨角凶犀,二人忙同騎上。那凶犀共是三隻,兩隻昨夜被人殺死,剩下一隻母的,穿山過澗,其疾如飛。黃腥子奉命擇那雲霧未消之處行來,以免中途遇見寒萼穀那面敵人,把人劫去,繞了不少的路,故此馮勝夫妻反而先到。因文麟先未見面,故作未去,以便三姑到來好作調人。

  先以為三姑生性喜潔,她那浴室暖房,便是女子也不許其入內沐浴,何況外來男子,照此情勢,男女雙方昨夜必已苟合,雖想市恩,賣點人情,心中終不免於輕鄙,及聽文麟那等說法,神態也極軒昂自然,一臉正氣,以前拒婚之事本早聽人說過,由不得起了同情之念。項鳳英更覺這類男子實是難得,對於文麟加了好感,意欲從中轉圈,保存這雙少年男女,一面示意丈夫,自往老賊房中稟告。

  文麟自不知細情,方覺主人前據後恭,談得也頗投機,比前日同桌幾個狗男女不同,心方奇怪,忽聽門外有人哈哈笑道:「久聞周先生是個奇男子,老夫年邁,難得出門,竟欲請來一見,並無他意。你們如何不先明言,背我做事,將人請到才來稟告?」

  跟著走進一個身材高大聲如洪鐘的紅面長須者,進門把手一拱,笑道:「此處不是待客之所,請到老夫荒齋一敘如何?」

  馮勝聞言,立時趕往門前,將簾挑起,笑說:「請周兄同往家父書房再談吧。」

  文麟連日雖覺三姑對於老賊口氣鄙薄,似甚厭惡,對方為人如何卻不知道,初次會面,覺著主人貌相英武,身體偉岸,言動之間自然有威,神情口氣十分豪爽,又有這大年紀,平日本喜結納江湖俠士,先前又和馮勝談投了機,不由把初來敵視之念去掉許多,反倒生出敬意,暗忖:

  「江湖上人多半豪爽,往往一言之合化敵為友,何況對方又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便聽司徒兄妹口氣,也只說他是個怪人,以前並還為蔡三姑出頭和解,與司徒二老也是相識,可見不是尋常。彼此並無仇怨,不過為了三姑對他無禮因而遷怒,照此情勢,本身兇險已不會有,今日之事雖是三姑惹出來的亂子,算起來仍是為我而起,看主人神情勢派,三姑決非其敵,難得口風甚好,對我看重,正可乘機為之化解,就便探詢一點虛實,相機行事,再要仗著這點因緣,把馮村與自己這面諸位英俠的過節了開,兔去一場大爭殺,更是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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