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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文麟見她又要來背,忙說:「我已能走,盛意實不敢當。只是路徑不熟,請你們前面領路便了。」

  隨聽另一婦人粗聲粗氣的接口說道:「三姑莫聽他,我已上過當了。」

  文麟一看,正是胖婦,同了三個使女,由身旁樹林之中悄悄掩來,手中全都持有兵器,一面孔預備廝殺的樣子,好似趕來接應神情;想起事情全壞在胖婦身上,假如昨晚逃時,不是胖婦一再作梗窮追,雙方不曾破臉,即便蔡三姑存有邪心,聽她和司徒兄妹所說口氣,至多尋到茅篷略加糾纏,何致惱羞成怒,鬧得不可收拾?如今三姑因胖婦手下徒黨昨夜吃了大黃的虧,於是扯破面皮,借題發揮,此去蔡家,定必當面強迫,糾纏不已,即便司徒兄妹回來得信將我救走,從此也是一個強仇大敵;自己無妨,沈煌用功正急之際,如何安居?簡冰如又不知何時回來,萬一沈煌年幼氣盛,出手爭鬥,一個攔他不住,吃虧受傷,怎對得起心上人的託付?追原禍始,胖婦實是罪魁;事已至此,除卻隨同起身,到了蔡家相機應付而外,休說大黃和二婢不會尋來,即便被其發現,對方人多勢眾,也是必敗無疑;恨到極處,把心一橫,厲聲怒喝:

  「你這無恥潑賤!把周老爺當作什人?我和三姑素無仇怨,至多逃席失禮,我已準備日後登門負荊,與你何干?你這潑賤,始而百般糾纏,後又領人來追,自尋苦惱,還使人家多年近鄰因你失和。看你昨夜跪在敵人面前哀聲求告那等醜態,今日又來狗仗人勢耀武揚威,真不要臉!老爺雖然無什本領,既落人手,任憑處置,決不皺眉,要你這母豬狗狂吠做什!」

  文麟人最溫和,平日不出惡言,一則恨極胖婦,又知三姑妒心奇重,有心離間,並示自己打定主意決不屈服。雖知三姑生具美色和家傳武功,自小嬌慣,乃父徒党又多,到處受人逢迎追逐,所遇多是卑躬屈節、先意承志、意欲人財兩得的江湖敗類,因此把男人看得分文不值,似文麟這樣貌相美俊、溫文爾雅而又具有英氣的美少年,尚是初次遇到,當此愛苗怒生之際,對於文麟情愛之深,聞言絲毫不以為忤,反覺對方氣概軒昂,不為威勢所屈,似這樣人才配做我的丈夫,嫁了他一世才有幸福和美滿的生活。

  蔡三姑心中一喜,又聽出胖婦昨夜向文麟要挾糾纏,知其淫賤卑鄙,什事都做得出,本就遷怒,快要發作,胖婦偏不知趣,突把豬眼一瞪,厲聲喝道:「姓周的少裝好人!昨夜如不是你花言巧語,我會放你逃走麼?平白無故害我吃那畜生的虧,這本賬須算在你的身上。你如答應三姑婚事,那我只好認命,拿你無法。如真不識抬舉,你就休想活命了。」

  說時,三姑一雙媚目註定文麟,不時斜睨胖婦冷笑。胖婦也未覺察,正說得起勁頭上。文麟越聽越有氣,剛罵得一句「無恥潑賤」,忽聽叭的一聲,跟著叭嚨一聲大震,眼前人影連晃中,已然倒了一個大的。

  原來三姑此時癡愛文麟,本就不願有人傷他,妒心又重,先聽文麟所說,有了先人之見,再聽胖婦這等說法,明是胖婦昨夜想要挾制文麟,勾引未成反受愚弄,已然不打自招,話又傷著所愛的人,由不得氣往上撞,無奈文麟尚無順從之意,胖婦好歹總是自己一党,當著外人無法翻臉,正打主意如何下手出氣,及聽胖婦說到未幾句,此事雖是自己心願,胖婦偏說得那麼明顯,萬一對方答話難聽,豈不丟人?念頭一轉,立時抓錯,當胸就是一掌。

  胖婦正在狐假虎威怪聲亂吼,得意洋洋,唾沫橫飛,向文麟示威,並討三姑的好,不料馬屁拍在馬腿上,竟將三姑激怒,鬧了個兩頭不討好,文麟固把他痛恨入骨,三姑也是厭恨非常,這一掌打得又重,當時仰跌在地,震得山谷皆起回應,半晌才住,胖婦也疼得心房皆顫,因知三姑手辣心狠,一經冒犯必吃大苦,決不止這一下,不由驚急交加,殺豬也似悲嗥起來,直喊:「三姑娘莫打我!我不敢了。」

  文麟見狀自是快意,手指胖婦對三姑道:「這狗賤潑,昨夜朝人哀嗥求饒,便這等鬼叫。誰要用她出來對敵,真把主人的臉都丟盡了。」

  文麟原是氣憤頭上,見此快心之舉,一時高興,脫口而出,不料三姑竟是情癡太甚,覺出意中人口風頗好,仿佛無形中露出親切之意,心中一喜,知其痛恨胖婦,想討文麟歡心,接口笑道:「這婆娘不是欺軟怕硬就是信口狂吠,真個我們的臉被她丟盡,饒她不得!」

  說罷又是一腳踹去。胖婦在月光斜射的陰影中,全神貫注三姑動作,以防再下毒手,一聽話風不善,心膽皆寒,慌不迭口中哀嗥:「三姑饒我!」

  人便連滾帶爬往旁縱去,總算躲過,嚇得直喊:「馮姑娘快些救我一救!」

  蒙面女子看不過去,笑道:「三姊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我們走吧。」

  三姑聞言,才未追打,喝道:「你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平白叫我生氣。我雖將周相公請來,賤婢的脾氣我所深知,見人不在,必來尋我拼命,事尚難料。有你們一路,只是累贅,給我添煩。可順小路回去,如與賤婢路遇,答以不知。對頭自視甚高,我不在場,周相公又未同路,無故尚不會恃強欺人。如若先到,速命家中灶房備酒一席,今夜非和周相公比較一下酒量,看是誰輸,井罰他不告而去之罪。倒看賤婢用什方法來對付我。」

  胖婦聞言,諾諾連聲,隨帶同來諸人當先退去,走出幾步,重又回身朝三姑和文麟瞟了一眼,面帶妒羨之色,又歎了口氣,方始扭著泥汙狼藉大屁股走去了。

  三人見她先跌了一跤重的,衣服被樹枝扯破了兩條裂口,蓬著一頭亂髮,人既肥胖,臉上再染上好些泥汙,偏作這等媚眼,月光下看去,神情越發醜怪。姓馮的蒙面女子首先忍不住笑出聲來,文麟見狀也覺可笑,方想:「這裡離缺口出路雖隔著一片山崖,相去並不甚遠,對頭如何和沒事人一般,只顧說笑,還不起身?」

  三姑見文麟面上微帶笑容,越覺事非無望,笑說:「周相公,你雖不是尋常文弱書生,到底武功還很淺薄。」

  緊跟著又笑了笑道:「你方才被我五哥點中啞穴,經時太久,路還有老長一段,山徑崎嶇,好些地方均要攀越,即便能走,到時人已疲倦,豈不掃興?你無須膽小害怕,我只是好強心盛,氣那賤婢不過,想把你請去暢飲一場,別無他意。就有什麼心思,還要你願意呢,誰還能夠勉強不成?反正我打定主意不會隨便嫁人,方才已背你走了一段,索性由我背你到家,免你受累,也見我請客的誠心。你看如何?」

  文麟冷笑道:「本來我已落在人手,只好聽你擺佈。但我堂堂男子,不是三歲童嬰,如何受一女子背負?自知無力與抗,雖非本心所願,仍然隨你同行。如真非背不可,請仍將我點倒,豈不省事得多?」

  三姑聞言,聽出文麟口氣並不甚妙,不由愧憤交集,偏又無話可說,剛呆得一呆,心中一冷。蒙面女子冷笑道:「周相公不要大使人難堪,須知我這位三姊不是好欺的呢。」

  文麟冷笑道:「我與三姑素昧平生,承她的情為我解圍,並非不知感謝,無如幼讀詩書,頗知男女之別,見夜已深,三姑家無男丁,主人已先醉臥,侍婢不知何故不肯放行。雖然不辭而別,井無開罪之處。始而胖潑婦率眾追趕,幾以盜賊相待。司徒兄妹師門至交,本來相識,路見不平,也只好言勸說,令其歸去,並未與之為難。狗乃大黃所殺,與我何干?你們深更半夜,乘主人不在將我劫走;至今不曾反抗,只是身為男子,不願被婦女背負,此也常情,如何算我欺人呢?」

  三姑冷笑道:「算我欺定了你如何?既不賞臉,就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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