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三二


  冰如搖頭未答。進前一看,篷外掛著一面極厚的風簾。冰如含笑將簾揭起,一同走進,文麟、沈煌立覺一股暖氣撲上身來。四下一看,那茅篷搭在洞外平崖石地之上,內有三榻一案。三把竹椅,上面均鋪獸皮,案上陳著好些文具書籍,壁懸琴劍箏笛之類,打掃清潔,地無點塵,另外兩面,還開著兩個大窗戶,新糊白紙,明淨如雪,當中放著一個大火盆,旁邊堆著好些松柴焦炭,上坐水壺,茶煙嫋嫋,水開正沸,火光熊熊,滿室如春,只是不見一人。

  冰如先似有些奇怪,進門細看了看,滿面笑容,走到案前,拿起一張紙條,看完笑道:「此次移居,以為無人得知,誰知仍被他們知道,連夜來此為我佈置。固然他們那裡器用齊備,難得設想這麼周到,真叫人受之有愧了。」

  說時,沈煌瞥見紙窗外面似有一個滿頭長毛的人影一閃,忙喊:「師父快看!那是什麼?」

  冰如笑道:「此後山居,頗多怪事,尤其我這裡地勢隱僻,就是慣在本山采藥的山民,足跡也只走到方才墜虎之處而止。左近卻隱居著兩家異人,日後遇上,不奉我命,或是對方先和你開口,只作為不見罷了。」

  沈煌因外面大冷,探頭一望,雪花如潮,滿空飛舞,什麼也看不見,見那紙條尚在案上,冰如正指點文麟的臥處,近前一看,上寫:「私淑弟子秦棄、秦紫雲,恭祝夫子大人喬居之喜。」

  寥寥兩行,筆酣墨飽,甚是秀勁,方想探詢姓秦的是誰,是否方才所說異人,方麟恐其絮聒,使冰如不快,忙使眼色止住。沈煌不敢再問,只得罷了。

  茅篷共是裡外兩間,另一小間,新用竹簾隔斷,用作廚房,內裡飯菜早熟,放在灶旁,用微火溫著。冰如笑說:「你二人風雪長路,走這一段,當已腹饑。本來還要親自動手,且喜方才有人為我們備好酒食甚多,大概能吃好幾天。煌兒可到里間取來吃完,請周老師各自臥床靜養,我先傳你初步紮根基的功夫吧。」

  沈煌早就聞得飯香,聞言喜諾,入內一看,果然食物甚多,先前猿猴背去的行囊衣物,除箱子鋪蓋放在外面榻上,有的已代鋪好,下餘都在,暗忖:「我師徒三人走得不慢,和猴子相差並無多時,卻佈置得這等整齊,料定中有異人主持,決非都是猴子所為,這異人連那猴子,早晚必能見到,只小虎失掉可惜,聽師父口氣頗好,不知能否代我尋回?」

  心中高興,隨將酒飯端出。

  文麟最愛沈煌,知其從小嬌養,恐做不慣,欲往相助。冰如正色攔道:「此後山居,煌兒用功之外,還須下苦操作,才能成功。這還是見他獨子嬌養,人又天真靈秀,資稟更佳,欲其速成,好些通融,否則照我門中規矩,拜師之後,至少須要習苦三年,試出心志堅定,體格也自健強,才能談到傳授二字。他為天性純厚聰明,到處受人憐愛期許,已占了好些便宜。休看平日對他說笑隨和,一經傳授,便須照我規條行事,絲毫不容寬縱。自來有事弟子服其勞,煌兒天真稚氣,不可過於放任,由他去吧。」

  文麟連忙應諾。一會沈煌擺好酒食,恭恭敬敬來請二位老師人座。

  一會吃完,文麟自去歇息,冰如便把沈煌喚至面前,傳以本門心法,道:「我本峨眉嫡派,只為嫉惡太甚,誤犯師規,至今留滯人間。看我隨和,但是本門法令至嚴,你此後必須隨時留意,絲毫疏忽不得。」

  沈煌聞言,恭敬領命,又朝冰如拜謝師恩,由此對冰如便不敢再隨便開口說笑。冰如見他誠謹異常,也甚歡喜,傳完初步坐功口訣便令用功,說往附近訪友,各自走去。

  沈煌送往門外一看,滿空雪花宛如狂潮怒湧,門外簡直成了一片銀海,眼看冰如沖風冒雪而去,離身二三尺便看不見人影,暗忖:「這大的雪,師父去往何人家中?也不知相隔遠近,是否方才為他佈置茅篷的兄妹二人。周老師常說觀人者必于其友,師父這高本領,這裡又是峨眉後山,形勢險峻,向無人跡,既與師父結交,決非庸流,我此後必能認識幾個。但盼日後也能和那些異人一樣,武功高強,從此雲遊天下,有了防身本領,便不再怕什惡人,也不在山中從師一場,只是老母在家,無人侍奉,這幾日不知是何光景?同時又想到李明霞原說日後來尋自己,師父由捨身崖移居來此,明霞萬一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心正愁急,隱聞虎嘯之聲相隔不遠,似在面前崖坡下馳過,靜心一聽,正是方才墜崖的那只小虎,疑是小虎由壑底覓到上升途徑,展轉尋來,好生驚喜,忙往雪中趕去,連喊:「小老虎快來!我和師父都在這裡。」

  那虎已越走越遠,無了聲息。前面不遠,又是一條斜坡,想起冰如曾說當地形勢險峻,不等天晴不可出外,冰如恰在此時走開,否則也好,又想起老母行時叮囑之言,惟恐涉險;文麟已醒,在裡面連呼「煌兒」,只得走了進去。談了一陣,想起小虎,越覺不舍,決計天晴前往尋找。

  到了半夜,冰如方始回轉,問知二人尚未吃飯,笑說:「這裡附近隱居的好友甚多,我又好酒,良友對飲往往終日,夜深才散,你們餓著肚皮,如何能耐,本門規條雖嚴,平日相處卻不拘什形跡。以後到時吃飯,無須等我。」

  沈煌忙說:「師父走後,曾聞小虎在篷前走過,知因雪大迷目,趕不幾步便不再聽嘯聲,又怕失足墜崖,退不回來。師父可知西南方有無人家,那虎會不會被人捉去麼?」

  冰如驚道:「你這娃兒怎如此冒失!日間也曾說過,茅篷前面只有七八丈寬平地,兩面懸崖,一面是我們來路,只是半崖腰上一條石棧,最寬處不過二三尺,還是我去年所開,以前連這個都沒有。正面雖有三丈來長一面斜坡,盡頭處便成削壁,離下面雖不甚高,也有三數十丈,稍一失足,滑跌下去,不死必帶重傷,況又大雪,照你所說,再往前數尺,非跌下去不可。倘有不測,如何能對母親,此舉真個荒唐,下次萬萬不可!」

  文麟也著了急,認為沈煌輕舉冒失,著實埋怨了好幾句。

  冰如隨說:「那虎墜崖時被人救去,知是我師徒所收,又不願留,本意派人送來,恰值有人在旁,說此虎乃是異種,靈警猛惡,比別的虎強得多,知我常年在外修積善功,無暇馴養,料定是你意思,恐三月之後小虎長大,這類靈虎雖然靈巧感恩,對主忠義,無奈性大凶野,一旦發了野性,決定制它不住,為此將它引去,先用靈藥消去它的惡性,稍微長大再行還你。你聽虎嘯時,正由崖下經過。此虎已轉禍為福,暫時無須往尋,人家自會送來,你只用功便了。」

  沈煌大喜,又問:「養虎人是誰?」

  冰如接口笑道:「此是我師侄子女,兄妹二人,此時還不到見面時候。他們師長和我至交,算起來還比你小一輩。先為夫妻情厚,誤了道基,歷盡苦厄凶危,勉強仗著兩位老前輩始終維護,才得脫險,同隱在此已有多年,對我十分敬重。他那裡藏有不少凝碧酒,每次往訪,定要痛飲。男姓司徒,他妻姓秦,近一甲子隱居在彼,除我和一老尼姑常共往還外,夫妻子女一共四人,常時出山修積,從不吐露姓名,也不和外人來往,千萬不可向人洩露。」

  沈煌再問,冰如便不回答;心想這家人既是師父同門後輩,又知我愛那虎,遲早必把虎送回,人家都有極大本領,我還什麼不會,日後相見,豈不難堪?由此用功越勤。冰如每隔三數日必要出外一次,見沈煌天資絕好,一點就透,用功更勤,也頗高興。那雪時下時止,過了好幾十天方始放晴。

  這日冰如出門,沈煌初學輕功,一時無聊,去往門前雪地上練那提氣輕身、踏雪無痕草上飛的功夫,見快雪初晴,朝陽滿山,遠近松林都成了玉樹瓊枝,到處銀光璀璨,十分好看,俯視白雪片片均在崖下,頭上天色卻是一片青蒼,有時也有一兩片白雲載沉載浮,緩緩移動,與那萬里碧霄互相映對,更顯得雲天浩蕩,風景壯麗,以前從未見過,不覺興起,笑喊:「周老師終日看書,這好雪景,也不出來玩賞!」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