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一六


  任壽問故,道人說要十兩銀子。任壽早看出他好些異處,聞言立允,由此道人時常開口求助,多少不等。事也真巧,每次開口,都是任壽力所能及,並沒有大為難的時候。任乾雖知愛子不會亂用,但是要錢回數大多,又非大富之家,便向愛子詢問用途,任壽照實說了,任乾也覺奇怪,暗中打聽村人,均說道人素極安分,事已過去,也就不談。道人從此卻不再開口。

  日子一久,連任乾也覺奇怪起來,覺著事情太巧,故意命任壽送去幾兩銀子。道人固執不收,笑說:「前借銀兩,原為府上積福兔災。府上現在家景不甚寬裕,等寬裕時再說吧。」

  這未兩句話,原是任乾詢問愛子時所說,口氣一樣,越發奇怪。屢次設詞探詢,道人口風甚緊,絲毫不露。問他何故不動水火,答說出家人山行野宿,往往跋涉終日,難求一餐。因為覓食艱難,又向神前許過心願,每日飲食,均在夜間,吃得不多,所以外人均看不見。任壽始終懷疑。另一面,卻是越談越投機。道人暗中借話示意,說:「公子不是塵俗中人,最好出家,可免許多孽難。」

  任壽年紀雖輕,對於世情卻極淡薄,早認為人生朝露,無什意思,聞言深以為然。只說父母在堂,親恩未報,且待將來再說。一面卻向道人請教修煉之法。道人有問必答,所說多是打坐吐納之術,從此也不再勸其出家。一年過去,任壽年已漸長,越看越覺道人氣度沖和,眉宇間似有道氣,由不得心生敬仰,事之如師,兩人也越來越親近。

  這次患病甚重,本非短時期可愈。昏迷中偶然想起道人所傳打坐之法,說可祛病延年,如法一試。始而心神煩躁,呼吸艱難。及至耐心靜坐下去,先用下層功夫,將竅守住,不多一會,豁然貫通。等到氣機流行,走完了一周天,出了一身冷汗,輕快許多,知生效力。再用上層基本功夫,澄神定慮,潛光內視,又坐了兩個時辰,病便霍然而愈。暗忖:「修道竟有這等好處。」

  本想夜來往訪,求其深造。

  一見道人暗拉自己,料有原故,悄問何事。道人道:「公子憂患將臨,我今夜恰要離開此間,事前不能化解。公子恐要離家遠遊,暫時還尋我不到,三年後可往武當山尋我便了。」

  任壽聞言大驚,忙問:「道長法號,始終未蒙見示。武當山方圓千里,峰嶺甚多,道長仙居何處,如何尋法?」

  道人笑答:「到時你由後山桃花坡進去,只問椿散子,自會有人指點。但是那人生具惡根,夙孽更重。去時如在望後下旬,我已先在,還好一些;否則,你如早到,他必留你在他家中下榻,一與接交,便是未來大患,你須留意。你夙根深厚,只此一場冤孽,數雖前定,並非不可避免,人定勝天,全在你隨時留意而已。」

  任壽還想探詢下文,忽聽前面喊殺之聲,回頭一看,械鬥已起。本還不想動手,因見對村土豪家打手之外,又有許多武師埋伏在旁,一聲喊打,蜂擁而上。自己這面雖有一些準備,無奈會武功的不多,上前便被打敗。最可惡的是,不論婦孺,一路亂打,族人紛紛受傷,本村族長已被敵人綁吊起來,哭喊之聲慘不忍聞。惡霸父子一面命人擄搶,一面鞭打族長,迫令服輸。不由激動義俠心腸。暗忖:「此地離家甚近,覆巢之下,例無完卵。與其待人宰割,何如與之一拼?自來擒賊擒王,小賊劉昌現在對坡指揮徒党,老賊溺愛幼子,任其橫行,只要將他擒住為質,也許反敗為勝。」

  心念一動,正值七八個同村少年敗逃下來,連忙拉了一個,假意隨眾逃竄,避向樹林深處,告以機宜,令其速急集合村中壯丁,並將兩個會武功的找來相助,約定人到發難,由後面偷襲,去擒小賊。任壽後在林中偷看,見那老族長誓死不屈,已被打得死去活來,越發激動怒火,不等人到,便悄悄掩將過去。當地原是河這面一片樹林,林前有一土坡,小賊手持紅旗,勒馬坡上,發號施令。因善人材這面已然大敗,手下徒黨借著追敵,群往村中騷擾。

  小賊正在得意洋洋,不料任壽人小膽大,天生神力,自幼好武,身又極輕,雖是無師之學,竟比尋常武師高明得多,小賊又大自恃,手下人均想擄掠金銀婦女,全都跑開,只老賊在坡下稻場上率兩徒黨拷打敵人。坡上只小賊一人,一見老族長已快打死,亂離之際,原無王法,心想:「事已鬧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殺進村去。」

  手舉令旗未及招展,猛覺眼前一花,一個繩圈忽自身後飛來,套向頭上,往後一拉,人便墜落馬下。原來任壽平日因當地多狼,練就繩圈,百發百中。事有湊巧,來時恰在路上撿到一根長繩和村人敗退時遺留的一把刀,匆匆打成活套,由坡後掩將上去,一下將小賊套緊,拉下馬來。

  小賊原會武功,見擒他的是個幼童,又驚又怒,便要掙起。任壽孤身一人,未免發慌,上去一刀背,本意威嚇,不料用力太猛,將臂打斷。因聽小賊狂吼,匆忙中不知人已疼暈過去,惟恐敵黨驚覺,眾寡不敵。情急之下,一見那馬隨同小賊回身走來,又聽村中哭喊之聲,已有兩處火起,痛恨小賊大甚,想給他吃點苦頭。也沒細看,縱身一躍,便上馬背,拖著小賊入林,順坡而下。本意到了無人之處,綁將起來,藏向隱僻之處,再和老賊理論。

  誰知那馬性烈,小賊右手令旗不曾丟下,負傷又重,剛疼醒過來,吃人拉住就地一拖,怎能禁受,妄想縱起,無意中把手中令旗刺向馬腹,那馬受驚,亡命一般朝前急竄。小賊頭頸被繩勒緊,加上傷痛,當時閉氣死去。任壽先還不知,見馬驚竄,還想多給小賊吃點苦,為族長報仇。及至出林,在曠野中跑了一段,想起自己家中不知是何光景,心中一急。忽又想到小賊嬌生慣養,被自己拉著,隨在馬後亂滾,怎能禁受?如若死去,老賊財勢甚大,豈不惹下滅村之禍?回頭一看,不禁大驚。原來小賊遍體鱗傷,四肢已斷,頭頸扯出老長,死狀甚慘。知道此禍闖得不小,忙中無計,只得把小賊殘屍綁在馬上,朝馬屁股打了一刀背,任其落荒竄去。

  任壽想起家中母親,憂心如割。正待繞路回探,忽聽前面林中狂風大作,走石飛沙,夕陽已隱,滿空陰雲佈滿,天黑得似要壓到頭上。登高一望,村中火光通紅,近河人家多半火起,隱聞喊殺悲號之聲遠遠傳來。自家偏在村南一角,看神氣還未波及。老母在家,終是放心不下。偏又殺了賊子,如被仇敵看破,會家性命不保。想了想,恐賊黨疑心,不敢回去。

  正急得跳腳捶胸,猛瞥見前面天空中金蛇一閃,緊跟著一個震天價的霹靂,一大團烈火自空直下,打向樹林前面,風也更大,幾乎不能立足。心想:「此是東南風,正朝賊黨這面吹來,火勢也許不會蔓延全村。」

  心念才動,遙望村中,已有好些賊黨飛跑退出。因值天干地旱,村外遍地苧麻,好些草堆,全都被火引燃。風助火勢,火仗風威,只聽一片轟轟發發之聲,濃煙滾滾,彌漫天空,火如狂濤一般湧到。林木又多,大半具有油質,火浪所過之處,全數蔓延。晃眼之間,臨河一帶成了一片火海。賊黨反被困入火中,有幾個擄有包裹的不舍丟棄,逃得稍慢,吃身後火浪煙潮往上一湧,當時被火吞去,倒地便成了焦炭。下余的逃到河邊小橋,未及搶過,忽然一株帶有火煙的斷樹憑空下墜,落向橋上,將橋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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