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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原來玉琪等小妹一走,便和童一亨尾隨下去。本意是聽無發老人說起眾小俠前途艱危,以後半年中,隨時隨地均伏危機。曹賊如非恐將諸老輩劍俠高人引出,真恨不能連那多年心力勾結、答應幫助在先、近已隱退、不輕出面的幾個異派中能手也請了出來。因知這班後起英俠均得師門真傳,連接同黨失利的信,敵人簡直從未敗過,又是驚急又是恨毒,不久必要發動全力來與眾人作對,下手暗算。曹賊又極心細機警,所派賊黨,照例一批跟著一批,至少兩三起,並用鐵羽飛書四面通知,到處都是他的接應。江、阮四人黑風頂之行雖極隱秘,到了前途難免仍被發現,馮吉等三老賊先要遇上,三老賊的凶名又早有過耳聞,玉琪越想越不放心,但因從見面救人起,形跡上過於親密,惟恐多心,壺公和師門又有過節,便向歸福借了兩個面具。因童一亨親如手足,照例形影不離,不聽勸阻,又將歸福一身黑衣借去,一同起身。

  歸福看出玉琪鍾情小妹,人最誠毅,主意打定,百折不回,眼界甚高,又不喜與婦人女子來往,難得有此遇合,如能成功,真乃佳偶。但因事情太險,玉琪勢孤,一亨本領較差,所學不純,全仗天生異稟,機警靈巧,只管遇敵不按成法,因其手疾眼快,心靈機警,最長應變,沒有一定家數,敵人稍差一點,反被鬧個手忙腳亂,看不出他深淺,以致吃他的虧。可是這等打法遇到真個強敵便非敗不可,轉不如玉琪孤身一人進退方便,沒有顧忌。惟恐陳實勸阻,也未告知大家,推說出山訪友,暗中跟了下來。快到小盤穀附近,為防玉琪警覺,相隔約有裡許,本意前段路只一條,一追便到,不料山徑曲折,到時穀中正起大霧,伸手不辨五指。

  剛想起走時匆忙,未帶千里火筒,這樣深的大霧,如何入內?忽見前面飛也似趕來一男一女,到了穀外便即停住,同用於糧,手指穀中,低聲談笑。谷外地勢雖然轉高,月色也甚昏茫,看不出是什來路,掩將過去。正想偷聽說些什麼,男的一個已出聲招呼。原來那是峨眉派前輩劍俠林秋水的門人邴琛、邴紅珠兄妹二人,前在川東相遇,曾與訂交。二人都是極好目力,歸福方才大意,還未近前,早被發現,認出熟人。

  雙方一談,才知邴氏兄妹幼喪父母,寄養舅家,有一幅居表嫂,年已三十,十分美貌,被淫賊燕飛來走過看中。先向旁人打聽,知其夫妻情厚,不肯再嫁,用了種種好謀誘騙未成,指使手下賊黨將人搶去,再由燕賊假裝好人救了回來,幾次市惠利誘未成,反被識破。舅父年老本分,還當他是好人,尊如上賓,這日正聽表嫂對燕賊怒駡,想要勸解,大表兄忽然回家,因是素來習武,頗有本領,江湖上人相識頗多,認出燕賊來歷,又知弟媳受欺之事,不由大怒。本意絕交了事,燕賊作賊心虛,惟恐張揚出去丟人,立起凶心,第二日夜裡便將舅父全家殺死。表嫂也因強姦不從,與賊拼命,遭了慘殺。哪氏兄妹年才四五歲,被小表兄張和抱了逃出,藏在附近樹林之中,差一點也送了性命。因知燕賊凶毒,報仇無力,遭難之後,便帶兩小兄妹逃往四川避難。日常尋師訪友,想要報仇,均未如願。

  這年春天,偷偷回鄉上墳,正在墳前哭訴,巧遇林秋水,說張和稟賦太差,年已長大,不能深造,只將兩小兄妹帶去,去年與歸福川東相遇,正是學成下山到處尋訪燕賊下落之時。近方探出,遭難以前燕賊已早洗手,隱居江西,成了一個大富翁,名姓全改;那年乃是去往鄰縣山中掘取以前所埋贓銀,無心路過,表嫂也是上墳歸來,一見生心,害得人家遭此大禍。正要尋去,忽遇師門至交、歸福的本門師叔鐵樵夫仇大初,告以燕賊已受芙蓉坪老賊之聘往尋壺公。二人雖得師門真傳,想殺此賊尚非容易,事前須往小盤谷東南六十裡,尋一獨居山中的老獵人師良。

  此人也是燕賊多年深仇,鐵樵夫仇太初以前答應過他,三人合力,許能成功,不可冒失上前,以防中他暗器毒蒺藜。只尋到老獵人師良,便有防禦之法。二人別時,問知仇太初隱居仙都山鼎湖峰旁,剛由雲南遷來不久,因有幾個師侄隱居武夷山錦春坪,欲往訪看,傳他本門最高心法劍術,並各賜一口好劍,以踐昔年之約,此時人在仙霞嶺訪友等語。

  歸福聞言大喜,想起仇師叔三年前所說之言,原對自己和陳、畢二人而言,答應到時各賜一口好劍,想不到弟兄六人全都有份。本門心法,玉琪雖得師傳,病好之後,日內便要向眾傳授,到底不如師長指點更好。惟恐錯過良機,余、陳、畢三人常時出山,萬一都不在家,無人接待,心想:玉琪不學無妨,穀中大霧昏黑,也難尋找,何不趁此兩三日工夫往仙霞嶺迎去,匆匆對哪氏兄妹說,此去必與李、童二人相遇,可令速回錦春坪,通知余、陳諸人一同等候;便往仙霞嶺趕去。為想早到,途向又不對,以為邴氏兄妹今夜明朝必與玉琪相見,自己往仙霞嶺,如其撲空,連夜回轉錦春坪決來得及,也未繞路趕回,匆匆趕了下去。因知師叔所訪那人是一對久居山中的老年夫婦,雖非同道,卻是至親,情份極厚,自己和余、陳諸人並還常往照看,送些錢米,只要人在那裡,必可見到。

  哪知到後一問,說人已走,因知眾弟兄常往看望二老,行時留話,如有人來,可代告知,說芙蓉坪曹賊已發動全力,連下密令,暗殺諸少年英俠,還不知道錦春坪伏有他的敵人,黃山煉劍要小心防備,一班少年英俠外面走動,更須隨時留意,不可走單。最重要是曹賊看出兆頭不佳,形勢日急,已向鐵衛士告密,打算稍一不妙,便發動清廷暴力凶威,向仇敵下那毒手,所用陰謀十分凶毒。明日黃昏前後,必往錦春坪與眾師侄相見,踐那昔年之約。吩咐眾人不要離開,還有話說,對於未來之事也說了好些。

  歸福忙又回趕,先還恐玉琪與哪氏兄妹相左,走時天氣甚好,未帶千里火,入穀好些不便,沒有尋去。這位師叔人雖極好,最喜除暴安良,提掖後進,後輩中人只要見到,不論早晚必有恩賜,助其成功,但是有點古怪脾氣,既命等他,萬一玉琪不回,豈非美中不足?哪知剛進芳蘭穀便見眾人走來,見面之後把前事一一說出,人也走出老遠。

  江、阮諸人見話已說完,內中還有許多敵黨陰謀,甚是兇險,好生感幸,再三請余、陳諸人回去。餘一力說:「天氣還早,仇師叔黃昏才來,去也無用。我們弟兄帶有好些路菜乾糧,不吃也是糟掉,帶回多費手腳。走到午時將近,找個好地方,將我們這幾個人所帶的吃完,再行分手。三日之後,我們同趕往黃山便了。」

  小妹等見余、陳諸人情意殷殷,只得聽之。又走了一段,眼看正午不遠,方擇一乾淨山石,大家席地而坐。余、李二人因知黃山蕭隱君山居清苦,無什食物,所存美酒想必在鬥劍時被好友吃光;兵書峽中物產豐富,飲食精美,但離始信、文筆、天都諸峰尚遠,眾少年男女英俠也不會為了飲食之故往兵書峽去取用。聽江明口氣,洞中存糧無多,到後還要另打主意。想起葛鷹有兼人之量,此老為江湖老輩中最有名的異人,久已聞名,尚未見過,打算帶些酒食前往相贈,因此所攜食物甚多,均是山中醃臘的野味和豬牛幹肉,還有十隻風雞。余、李諸人又帶有不少熟的路菜,先是各人分帶,余、李諸人包紮又緊,還看不出,等到打開,聚在一起,休說生的,便這六人的路菜也吃不完。

  阿婷笑說:「我們走時,每人一個竹絲編的小籃,誰也不曾留意,這一併將起來,單是乾糧路菜便有好幾十斤,連未煮熟的差不多有二百斤重。這許多東西怎吃得完?難為李六哥想得這麼周到,昨夜分手天已半夜,想必從那時起忙到現在,還未睡過呢。我看生的由我們帶走,熟的只吃剩一小半,餘下仍請諸位帶回吧。」

  陳實笑說:「再往前走,天氣便涼。六弟因大家不喜油膩,除卻肉乾熏臘,便是山中土產的筍脯香乾等清淡之物,竹簍又是特製,輕便好帶,吃不完時帶往黃山,要省不少的事。我們村中這類東西甚多,每家都有。就是路上累贅一點,萬一遇敵,丟掉好了。」

  江明笑說:「丟掉可惜。我們有這多人,就遇賊黨也不至於將東西丟掉。家師洞中實是清苦,平常只吃山糧,葷東西一點沒有。這位葛師叔飲食是個大量,轉請他吃也是好的。」

  阮菡笑道:「明弟真饞。早知如此,請六哥辦上兩擔葷菜,讓你挑往黃山吃個沒完如何?」

  江明笑答:「你不知道我們黃山多麼清苦呢。以前我在山中,每日全憑掘些野生山糧野菜度日。我就不知世上還有許多好吃的東西,直到永康虞家吃到許多美味,才知世上食物甚多,嘴也饞了起來。昨日我正著急,這許多人去,我是主人,不管好壞粗細,也應叫人吃飽。洞中什麼都沒有,如何待承這些嘉賓?莫非初次上門,便請人家自掘山糧野菜來吃,多不好意思呢!所以今早六哥和我說備有食物帶去,我先歡喜,還沒曉得這多,因恐你們不願帶,特意對六哥說,將它紮緊一些。後來大家收下才放了心,如今再多一倍的人也夠吃好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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