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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阮菡笑道:「虧你沒羞!拿了人家東西,還恨不能越多越好。一個人的衣食,原應以自己勞力求得,不論好壞,吃起來都是香的。既是志同道合,分什賓主?一同掘取山糧野菜來吃更有意思。你前夜還和我說以後為了完成心願,無論多麼困苦艱難均非所計。這一點口腹之欲你便著急,分明下山以來,看慣有錢人家衣食精美,染了一些習氣,以致口不應心,只管說得好聽,仍是想吃好的穿好的。我也知你好面子,覺著這許多新交良友到了黃山,你是主人,應有款待,卻不想不是我們同道,理都不愛理他們,也更不會待承他們;既是同道,便應共甘苦,一同努力前途,決不在此一時享受,何必為此操心呢?」

  玉琪見江明面上通紅,插口說道:「二妹之言雖極有理,一則長途跋涉,我們又急於趕路,食物難得;二則東西現成,不是為了口腹之欲特意求取。不知強敵將來,萬一變生頃刻,不準備一點食物在旁,臨時再掘山糧也來不及。再進一步說,黃山清苦,錦春坪東西太多,便是外人,也應以其所有濟其所無,何況是自己人。人又這多,明弟主人,哪能置之不理呢?」

  阮蓮知道玉琪愛屋及烏,偏向江明,忙代乃姊答道:「六哥,憑良心說,我姊姊固然說得言重了些,你也對愛的人稍微偏向一點。不問應不應為飲食未節用心,但照昨夜你和明弟姊姊所說志願,一說賓主,開口便錯。這世界上大家都是主人,都應以本身之力互相扶助互相努力,由艱難辛苦轉入光明。鮮衣美食也非不可享受,但要大家一樣,永久下去,越過越好。志同道合的都是主人,否則便是對頭,有什主客之分呢?」

  端木璉就這一日夜間連聽帶看,已知玉琪鍾情小妹,江明、阮菡更是志同道合的伴侶,見三人爭論,小妹只是微笑不語,目光不時看著玉琪和江明,心中暗笑,從旁笑道:「你們的題目越說越大了。我們都要趕路,李六兄他們還要回去呢。」

  江明接口道:「本是我沒有想到,不怪二姊說我。我們已吃得差不多,收拾走吧。」

  阮蓮看了小妹一眼,笑對玉琪道:「我真替你冤枉,白幫人家,何苦來呢?」

  童一亨忍不住答道:「我六哥講的是正理,沒有自應大家出力,既有現成東西,又非外人,有什相干?」

  話未說完,阮蓮脫口說道:「你曉得什麼?你真老實得可憐。你雖和六哥情如手足,但非同門,聽仇師伯口信,並未提你一字,何苦幹在一旁,看人家得好處?真還不如跟我們到黃山去殺賊,請陶師伯傳你一點武功還好得多呢。」

  一亨聞言心喜,想要跟去,又不願離開玉琪,望著這兩個最知己和投機的人,方一為難。畢定,歸福心中一動,想起仇師叔雖喜扶植後進,但他不輕許可,同門弟兄六人答應在先,一亨卻未見過。這次同回,一亨人又天真剛強,除玉琪外,落落寡合,萬一師叔看他不上,使其一人向隅,豈不難堪?到時一亨再要因此失敬,更是難處。難得陶隱君和大白先生諸老前輩有好幾位在黃山兵書峽等處,近水樓臺,又有這班好友為之引進,多半能有遇合。見他遲疑不決,同聲贊好。

  玉琪本想一亨同回,代向師叔求教,及聽畢、歸二人一說,想起一亨從小孤苦,自由惡人手中將他救出,因未稟告本門師長,不敢公然傳授心法。後見他為人忠實純厚,機智絕倫,這樣人便加傳授,也不算是犯規,方加指點。無奈這幾年來身染內疾,有力難施,一亨和別位弟兄又不似自己親近,只照口授和平日所見得來,除暗器是其看見歸福用功,暗下苦功學來,餘均雜而不純。難得阮蓮開口,昨夜大家月下談心,這班新交至友都說他好,此去必為引進無疑。阮蓮這樣說法,至少大自先生終可傳他一點本領。如今同回,仇師叔話不好說,一個不巧,白用心機。便令一亨跟去。

  一亨本就想去,立時答應。見大家將要分手,連忙幫同收拾,並想將所有東西並在一起挑去。眾人自是不肯,只將阮氏姊妹的包裹竹籃搶去,堅持代拿。阮蓮笑說:「呆子,分帶省力,大家的東西,如何累你一人?」

  後見一亨堅持不放,還要想連別人的一齊拿走,賭氣說道:「我姊妹的由你也就夠了,要你多事!經過昨夜一談,說定以後事情不論大小,都要各以全力去做,不能偷懶,依賴別人。只顧你賣好,顯得我們遊手好閒,連拿點東西都要別人幫忙,豈非言行不符麼?和你的並在一起也行,走上一段卻要換班,我便依你。」

  一亨諾諾連聲。雙方也就分手,說好黃山相見,各自上路。一亨始終不肯將阮氏姊妹東西放落。阮蓮知他感激自己,其意甚誠,又看出他天生身輕力健,好在東西不重,也就聽之。

  所行山路甚是偏僻險峻,好些地方均難通行。芙蓉坪賊党雖然近日大舉出動,畢竟得信較慢,均想不到眾人在歸福指點之後,對準直線翻山過澗,上下攀援橫斷過去,所經村鎮極少,又多荒涼偏僻之處。等到遇見宮、燕二賊,得知眾人已離盤蛇穀,先還當是追在二賊之後,分人迎去,撲了個空,又往歸途分路搜索。不料眾人腳程迅速,中途繞往錦春坪,改由當地起身,累得群賊四面八方帶著信號旗花滿山窮搜,連眠食都不顧,白忙了兩天,一個人影也未看到。

  後來各路群賊除燕飛來往尋老賊錢文通和另兩個有本領的老賊而外,全都會合。均覺那多敵人忽然失蹤,空自驚奇,無可如何,內有數賊居然尋到錦春坪附近。因仇太初說此時最好不要太強,玉琪預先埋伏守候花林的兩個假裝樵采的人並未撤退,入口照樣封閉。來賊受了愚弄,以為當地花林中雖有幾個不知姓名的能手,但均移往別處,也不知是否敵黨。事情已是第三日,斷定敵人專尋壺公,沒見到人失望而去,不會還在山中逗留,因此錦春坪並未被賊尋到。

  群賊會合之後,略一商計,一面飛書通知各路賊黨,一面向芙蓉坪稟報。因黃山之行,非有極大本領的人不敢前往,已有專人下手,只幾個本領最強的奉了老賊之命前往接應,餘均分散。經此一來,由湖南、江西直達江、浙,到處偵騎密佈,戒備越發嚴密。可是眾人一賊也未遇上便到黃山。賊黨也曾料出敵人必有幾個回黃山的,因大小各路沿途均有耳目,無一發現,竟不知怎麼過去的。

  眾人途中無事走得更快,不滿三日便自到達,第四日正是中秋。先由江明引往始信峰頂一看,只有蒼猿在彼。一問陶、葛二老,才知眾人去後不久,葛鷹便到。陶元曜有通盤籌計,早已料定曹景老賊見勢不佳必要勾結清廷,假借暴力為敵,賊党能手耳目甚多,開石煉劍必難隱瞞,便和葛鷹商量,說:「此時一班同道均已回山,我們話已說出,不便約人相助。異派中能手現已十九除去,雖有幾個是老賊的死黨,因其斂跡多年,如非再犯舊惡,不便尋他。再說曹賊罪惡如山,害人太多,應由這許多被害的人聯合山中受他多年欺壓危害的人一齊尋他算帳,在眾目之下受那惡報,借此堅強這些少年男女的心志,努力將來大眾福利,不要以為大仇一報便可無事。我們只可從旁相助指點,不是迫不得已不可出面,方顯得他們大多數人的力量,並非倚仗有限幾個有本領的異人奇士方得成功。

  所以此時事情越難越好,吉凶禍福,能否勝任,全靠他們心志是否堅定,有無恒心毅力將其戰勝,好些難題暫時裝不知道均由於此。便我二人開石煉劍,也要他們自家回山出力防禦,我們只管鑄煉,別的難題仍要他們以自己之力克服。不過賊黨狡詐萬分,什麼人材都有,我們分內之事也不可不作防備。煉第一爐時,賊黨知我二人開頭數日無須全神貫注,必不敢來擾鬧。在西方金髓提煉成功,只等稍冷,與純鋼合煉刀劍,快要換爐之時,我們絲毫疏忽不得。賊黨必在此時趕來擾鬧無疑。還有快要成功之時,他也非以全力破壞不可,且看他們回山如何應付吧。」

  正商量間,司空曉星、蕭山人先後趕到,說起清廷此時勢盛,這類暴君專政將來雖是必敗,現在凶威仍極強大。最可慮是事鬧大大,難免連累人民遭殃。最好使他內部先出毛病,無暇及此,一面再將賊黨的聯繫割斷,由小而大,分別擊破,方能成功。蕭山人並說:「百鳥山人為了此事關係千百萬人生命財產,已有趕往清廷化解之意。等我回山,還有兩位道友也要往九十三天梯相見。大家從長計議之後便即起身。聽說賊党還要大舉來犯,請陶道友隨時留意。」

  一面又約司空曉星一同下手。曉星便說:「來時,途遇太白先生,也有此意,已然約定先去。鐵衛士中頗有幾個和他相識,天良並未喪盡,必能引使改邪歸正。這裡有陶道友主持全域,賊黨決無能為。借此磨練這班後輩的心志原是好事,不過兵書峽的虛實賊黨已探出一點線索,此來多半雙管齊下。風道友偏巧此時離開。好在唐氏兄妹母子和江、柴諸友均非弱者,主人雖不一定出手參與,仗著地利和這班人的本領,當可無害。事不宜遲,速行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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