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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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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念切民生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憂患驚危機 前文江小妹、江明姊弟,同了阮菡、阮蓮姊妹,四人一路,受了小菱洲長老異人龍九公指教,去往盤蛇谷黑風頂尋訪壺公老人。中途誤走錦春坪幽蘭谷,小妹誤中瘴毒,巧遇李玉琪等少年英俠。因在當地耽擱一夜,小妹惟恐誤事被賊黨搶先,又想試黃精精的功力,意欲連夜起身。到了小盤穀並未停留,也不等候後面三人,便往穀中前途探路。不料當地形勢奇險,日落西山便有大風大霧。小妹為想求快,便於觀察,改由崖頂行走,反倒弄巧成拙。 最後到了穀中形勢最險的小螺彎九十三天梯絕頂之上,正在進退兩難,忽然發現穀中火箭和兩團銀光,知是後面三人尋來,用蚊珠照路併發流星信號,忙即趕去。無奈峰崖高險,谷底深黑,上下壁立,呼喊不應,更恐雙方錯過,惶急之中,忽然發現崖壁上現出一道「之」字形的棧道崖坡,仿佛直通下面,忙由黑暗中趕下。 剛走了一小半,穀中珠光忽隱,跟著發現兩隻飛鳥投入下面崖洞之內,隨聽鳥語人言由內傳出。聽出下面洞內有異人隱居,正想去往洞口窺探,忽一醜女迎出,才知洞主乃昔年西南四女俠之一百鳥山人,和門人葛孤同隱在此。江明恰巧趕到,便同入內拜見。那百鳥山人是一個紅顏自發、身材瘦小、手臂特長的老人,年紀雖有一百多歲,如非滿頭銀髮,看去仍似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美婦。拜見之後,便被老人拉向身前。正和江氏姊弟談說問答,兩隻白鸚鵡忽然飛報:崖下兒個老賊已往上面尋來。二人想起阮氏姊妹尚在下洞,心方不安。葛孤已大怒趕去,行時老人再三嚴命:不是萬不得已不許出手。二人方覺此老多年盛名,對這幾個賊黨為何不肯動手,容他猖狂?老人忽舍前事不談,轉問二人可知本身來歷和真實姓名。 江明想起幼遭家難逃亡在外,為了年紀大小,母親師長不肯明言。只知身世慘痛,父親全家連同幾家親友均為仇敵所殺。以前向人打聽,連黑摩勒那樣好友都不肯說。新近才知仇人隱居芙蓉坪。昔年父親為想起義,多年辛苦經營而成的大片基業均被強佔了去。至於父親全家遇害經過,連老賊的姓名來歷仍不知底細,便是芙蓉坪,也只知道是在靠近四川的深山之中,有的說在川、湘交界,有的又說是在長江上游一帶。這次請問青笠老人和龍九公,一個說: 「時機未到。仇人手下的死黨身邊均有一面銀牌,極易分辨。這些全是極惡窮凶,一旦相遇,只管下手,去掉一個好一個。至於芙蓉坪的地名,乃令尊昔年所取,不是原有,地在萬山之中,外人不知,老賊防備甚嚴,便知道,外人也進不去。如知途向和仇人名姓,想起悲憤,難免仗著血氣之勇去往犯險。事關重大,你們師長既未明言,可見不到時候。只把後洞埋伏看清,記住今日之言。隔不多久,司空老人定必詳言。此時照我所說行事,不必多問。」 一個雖然稍微多說幾句,也未詳言,後經力請,方說:「你姊弟不必性急,等往黑風頂尋見壺公,回轉黃山自然知道。」 回憶二老先後所說,仇敵虛實雖然知道不少,而仇人的名姓和住處以及自家遭難經過仍未告知。小妹平日最是孝順。江母知她不會背母行事,曾告小妹,在未奉母命以前,不可對人吐露一字。小妹知道兄弟性情剛烈,始終未吐一字。江明人最聰明機警,因聽師長平日口氣,料知受禍必慘,日常悲憤,偏是問不出來。這次黃山路上,本就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探明底細,尋往芙蓉坪賊巢一探。後遇龍九公,領了機宜,知道報仇殺賊時機快到,心中略慰,遇事也更情急,每一想到便心如刀割。及聽老人一問,正合心意,忙即拜謝。老人略談幾句,便將朱、白諸家受難真情一一說出。江氏姊弟聽還沒有一半,已是萬分悲痛,淚流不止。 原來明朝末年,官貪吏惡,加上許多土豪惡霸互相勾結,民不聊生,而宮廷之中連同許多皇親國戚,享受已慣。儘管國庫空虛,民窮財盡,水旱災荒,刀兵四起,從上到下照樣恒舞酣歌,揮金如土,日夜荒淫,把人民視如草芥。最厲害是一班執政太監,從劉瑾起,一個比一個來得貪酷殘忍,無惡不作。未年有兩個皇帝,又不問事,不是宮妃環繞,肉林酒地,多少年不升一次殿,一切朝政均由這些為首閹宦假傳君命任意橫行,便是一燈相對,終老深宮,不見朝臣的面,任憑這類太監殘害忠良,荼毒生靈。休說尋常百姓,便是朝中大臣,稍微有點骨氣,不肯同流合污,觸怒了這班閹党,立時便被專給太監御用的特務機關錦衣衛抓去。好了,死在廷杖之下,沒有連累家屬,或者九死一生,落個殘疾,丟官回去,算是造化;一個不巧,或是閹黨恨得厲害,還要累及親友受那慘禍,滅門九族之外,再饒上許多無辜。 到了未年,魏忠賢當政,更是殘酷到了極點。錦衣衛的緹騎日夜四出,遍於天下,到處捉人,所過之處,嚇得兒啼女號,雞飛狗跳。人民休說稍微冒犯,便是一個被他看不順眼,當時捉住,打個半死,沒有立斃杖下,就算天大便宜。 明末紳權特重,隨便一封信或是一張名帖送往官府,便使許多安善良民有家敗人亡之慘。自來治國家的第一要義,便是使人民能夠安居樂業,民無疾苦,各有所業,自然安分畏法。身家所關,但分得已,誰也不肯鋌而走險。荒年尚多盜賊,何況上下貪污,巨璫肆虐;土豪惡紳到處魚肉人民,無所不為;皇帝又是那麼昏庸荒淫,不理朝政。別的限於篇幅,這裡也說不完。 據清初官私記載和明宮廷的檔案,單是太監、宮女一項,就有十萬人之多。因為人數太多,管理的太監又都作弊,每日飯食供給不周或是顧不過來,那些沒有權力、最低級的太監、宮女,往往一日之中餓死好幾十個。皇宮以內日有餓鬼抬出掩埋,豈非笑話?照這樣的形勢,無論人民有多老實善良,也要被激起怒火。始而只是一些違反人心不平之事激發人民公憤,發生暴動。如蘇州五義民號召群眾打死廠衛、嚇走巡撫毛一鷺這一類的事件,在全國各地或大或小不時發生,終至人民忍無可忍,紛紛揭竿而起。 固然內裡也有極惡窮凶的巨賊大盜乘機起事,大部分還是民怨沸騰,民氣所集。因為君主暴虐,只知自己窮奢極欲,把億萬人民的性命看得連豬狗都不如,任憑權閹巨好、貪官污吏隨意屠殺,殘酷淩虐,壓迫得氣都不能透。本已無法苟延殘喘,還要無故受刑,家敗人亡,慘痛煩冤無可告語,一班貪官污吏再上行下效,土豪惡紳倚勢橫行,從而推波助瀾,火上加油,以致鬧得全國騷然,沒有一片安靜土地,為歷史上添出許多慘痛遺跡。 直到清兵入關之後數十年,好些地方還沒恢復一點元氣。受禍最深的便是四川。(彼時形勢與法國路易十六、人民革命好些相同,一樣荒亂多年,流血太多。人民渴望安息,清室占了民心厭亂的光。得手以後,又得了幾個大漢好之力,知道分化懷柔,於是在從善政之後為善政難、從稗政之後為善政易、盛難為繼、苦易施恩的原則下,居然成功統治了三百年。所行所為,看去人民比明末人所受痛苦減少得多,但是君主專政之外還加上許多愚民政策,以致民氣消沉,不能趕上時代。封建遺毒流至今日方始有逐漸消滅之快,而廣土眾民的前途也將大放光明,眼看以後地無棄利,人無棄力,各安所業,苦盡甘來已不在遠。 假使彼時那些有名和無名的民族英雄推倒明室以後,為大處著想,以億萬人民心志為念,不存自私自利的封建思想,我大好國家,豈不早將幾千年以來的君主獨裁取消?即使沒有今日這樣豐功偉烈,至少民智民力要增高多少倍,早已成了字內最富強的國家,何致發生鴉片戰爭以後那一連串的侵我土地、殺我人民、搶奪我財貨、強據我宮室、姦淫我婦女、威逼我賠償,許許多多說不完的慘痛史實!)四川好好一個天府之國,鬧得赤地千里。成都那麼繁華富庶的地方,竟會井灶無煙,人跡渺然。清廷派去的官吏竟不敢住在城內。殺戮焚掠之慘,從古所無。 當此之時,卻出了好些高人奇士。為首一人姓朱名由崙,說起來也是明朝宗室,但他父親朱常湜乃明神宗宮妃所生幼子,本是皇家貴胄,但是身具異稟,聰明絕頂,更喜周遊名山大川,尤愛習武,常時放著親王不做,帶了一兩個教他武藝的名武師,私自微服出遊,仗著乃父終年不理朝政,乃母因神宗起初幾年愛這少子,特命移居王府,以便教養照護,人又賢能,幾次嚴命告誡,常湜偏不肯聽,鬧得王府之中竟是一班黃冠野服和許多穿著破舊的人往來不絕。外面謠言甚多,實在無法管教,便去奏明神宗,隨便要了一個名目,前往四川去見蜀王,就便考察各地府官賢否。 神宗忽然想起愛子已快成年,召來一看,竟是文武雙全,應答如流,越發歡喜,便降特旨,令其宣撫西南諸省。常湜以親王之尊,又是欽差大臣,照例應有許多王官府兵隨同護送,聲勢煊赫,賓從如雲。他偏不要,再三面奏,說目前到處天災水旱、官貪民怨,此行志在訪查民隱,這樣鋪張,下情必難上達,官府得信,也必設法掩飾惡跡,現在國庫空虛,何必多此浪費?並說自己武功頗好,不是常人能敵,無緣無故怎會有人侵犯?只請發下聖旨,由他帶上幾個親近而有本領的人微服前往,既可省去不少費用,又兔耳目不周,帶去的人太多,騷擾良民,反而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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