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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阮蓮回到小妹床前,聽小妹低聲一說,才知方才一陣風過將被角吹開,幾乎把腿腳露出在外,小妹這才想起藥性發作,周身酸脹,當著人又不好說,忙告阮蓮將包中小衣取來穿上,請其設法。阮蓮看出回來之後,小妹對她情更親切,心中高興,一摸頭上雖然發熱,額筋亂跳,問知周身皮肉發脹,氣血亂竄,到處發熱,並不十分難過,手腳已能轉動。回顧童一亨,收拾器具往洗未回,玉琪似恐被人看出,並防小妹有事避人,已將身子翻朝裡面,心想此人真聰明知趣,忙將包裹打開,取出一身中小衣和襪子,手伸被內,代小妹穿好,走往後門一看,濕衣已然快幹,只鞋于尚濕,看去明日也不會幹透,暗忖大姊明日沒有鞋子如何上路?忽見童一亨由水旁端了好些盤碗走過,見阮蓮對鞋出神,笑說:「大姊鞋子不好穿了;方才我和六哥說過,已托陳二哥想法。他知余家人多,這裡婦女都是大腳,容易尋找。二哥如回,必有幾雙帶來。我想總有一兩雙合腳的,只沒有這好罷了。」

  阮蓮稱謝回走,想起李、童二人都是那麼細心,一個男人家,什麼都想得到。大姊這雙快鞋雖是特製,連日山中奔馳,業已穿舊,如其合腳,和主人多討兩雙,途中好換。可見初次出門的人,一樣不曾想到,途中便要為難。

  剛出樓門,便聽玉琪高呼「七弟」。一亨立即奔出,手裡拿了一面繩網,先將玉琪身子放平,全身網緊,再告阮蓮,令將軟床下面繩網解開,將小妹如法裹緊,不可太松,不多一會藥性便要發作。阮蓮如言將人網好,一問小妹,答說:「方才那股熱氣業已灌滿全身。方才玉琪詢問,料是藥性將發。他也初次經歷,只聽人說,藥性大發之時,周身精血暴張,神力如虎,本身真力真氣,上來如果不善運用,與之相合,便要互抗,由不得奮身跳擲,無人能制,甚而發狂都在意中。但是無妨,經過個把時辰,周身真氣自然融會貫通,脹消酸止,養息半日便是好人。由此外表仍和平常一樣,力氣卻大得出奇。你見我面上紅色略微變紫,可將桌上所溫薄粥與我吃下,便可無事。」

  江明、阮菡穿林走來,聞言一看,小妹全身已被網緊,只露一頭在外,因聽阮蓮暗中告知,粥中還有一丸靈藥,惟恐有失,笑問:「六哥,病人先吃點粥可好?」

  玉琪微一尋思,答道:「先吃無妨,能在發作以前吃下,痛苦可以立止。如先吃下,不經過病人一番跳動,恐怕先將藥性解去一些,將來氣力增加不如預料之大而已。」

  小妹便問:「粥中也有藥麼?」

  玉琪知道走口,還未及答,一亨在旁便說:「此藥名為清寧丹,乃一位老前輩所賜,專為六哥藥性發作、止脹止痛之用。因恐大姊女子嬌柔,萬一到時不能忍耐,強自掙扎,被網勒痛,命我放在粥內。」

  小妹聞言,忽然想起初醒時所聞玉琪失去珍藥毫不悔恨,只想走時與她見上一面之言,心中一動,將頭一偏,雙方目光恰好相對,覺著對方神情十分關切,不禁面上一紅,猛覺周身氣血竄得厲害,好似三四條大小長蟲在筋骨中東沖西突,上下急走,不禁「噯」了一聲。江、阮三人忙趕過去,見小妹面色已由紅變紫。玉琪一聽,忙說:「藥性不應發作這快,想是吃得太多、先又中毒之故。請快將粥吃下,不要等了。」

  小妹因覺粥中靈藥原為玉琪所備,如何舍己從人?還待推謝,玉琪昂頭急喊:「我已服了一粒小還丹,比此更好,決可無慮!大姊不必顧我。」

  阮蓮接口說道:「六哥好心,卻之不恭,所說也是實言。報德方長,大姊吃吧。」

  說罷,已將粥喂入小妹口中。小妹還想二人分用,不料阮蓮早聽出大力丹的妙用,中間雖有一點痛苦,與人無傷,有心代玉琪賣好,以使小妹感動,口中答應,喂之不已。

  小妹腹中本空,那粥又香又甜,吃下去舒服已極,共只兩小碗,一氣吃完,才知一人享受,心甚不安。正在低聲埋怨:「三妹不應專顧自己,不顧人家。」

  忽然瞥見燈月交輝之下,玉琪一張白裡透紅的俊臉也漸轉成紫,正和一亨耳語,似在爭論,一亨埋怨玉琪不應將藥送人,自己受罪。玉琪好似不耐絮聒,有了怒意,一亨方始住口。自己身上也更脹痛,但是還能忍耐,心正不安,眼看玉琪面色已成深紫,雙目外突,周身顫抖,似在運氣相抗、痛苦不堪神氣。一亨忙趕上去將其抱住,回頭喊了一聲。方才送床的兩個壯漢便由林外奔進,一同將人抱住。

  由此玉琪周身抖得更加厲害,不時掙扎,力氣甚大,雖然身被網緊。又有三人將他抱住,那條軟床仍是搖晃不停,兩面花樹二齊震撼,樹上繁花受不住猛烈震動,殘英片片,紛落如雨,耳聽玉琪顫聲急呼:「二位妹子和明弟快將大姊抱住,留心照看!最好學七弟他們的樣,隨同大姊掙扎,將她力氣卸去,不要死抱,否則此網雖是特製,仍易掙斷,只一脫身沾地,任性所為,便不免於受傷了。」

  小妹見他自身痛苦已似不能自製,心心念念仍在自己身上,呼聲那麼顫抖,時斷時續,還在說之不已。同時覺著自己身上方才脹痛反倒減退了些,氣血雖仍周身亂竄,並不難過,熱得也頗舒服,比起方才難受迥不相同,知是那丸靈藥之力,相形之下,越發過意不去,忍不住接口答道:「六哥放心。小妹蒙你舍己從人,脹痛已消多半了。」

  說時,瞥見玉琪的頭不時猛力昂起,仿佛周身都是痛苦,臉已漲成豬肝色,目光卻不時註定自己。回憶前情,心又一動,不禁又急又愧,又覺對方可憐可感,心亂如麻,也不知如何是好。又覺阮蓮可恨,不應如此,承了人家這大的情,這不比無心相救,人所同情,將來如何報答?心正煩亂。

  阮蓮見她望著自己,雙目微嗔,似有見怪之意,心中好笑,故作不知,笑說:「大姊仗著靈丹之力,想已無事,何不將內家氣功運行一遍,如能當時會合,豈不好得快些?」

  小妹本得師門真傳,近日功力越深,聞言立被提醒,心想:事已至此,急悔無用。忙把心神鎮靜,試一運氣,果然如魚游水,當時貫通,周身舒暢已極,只酸脹還未全消,料已漸入佳境,便命鬆開。三人還不放心,待了一會,見小妹面色轉好,青筋已平,脹痛全消,燒也退盡,知非虛語。再看玉琪,苦痛仿佛更甚。四人均不過意,阮蓮心想:早知清寧丸如此靈效,二人分吃,想必一樣。

  方自後悔,忽見陳實跑來,手裡拿著大包衣履,說是餘一所贈,因聽江氏姊弟來此,還有阮家二位世妹,本想趕來拜望,請往余、陳兩家盤桓一二日,等江世妹病體復原再走。不料那位前輩遠客竟是為了那批賊黨而來,到了半夜方始明言來意,指示機宜,命餘一和同隱諸好友朝賊党來路迎去。中途遇見畢、歸二人正和群賊動手,上前相助,陳實也由別路趕到,殺了一賊。

  歸福又用兩根護手三棱刺連傷三賊,為首一個力氣最大的,又被餘一一寶刀將所用千斤鏈子流星斬斷,斫傷大腿。眼看倒地,忽聽一聲怒吼,由斜刺裡山崖上飛來幾團寒光,乃是昔年山東路上大盜鐵彈子霸王強天生,此人力大無窮,比洛陽三傑一雄還要力大兇猛,頸間所掛純鋼打就的連珠彈共有六七十顆,每個約有拳頭大小,一發就是三粒,向無敵手,遇到強敵,再要雙手齊發,更無倖免,多好的硬功被他打上,也是筋斷骨折,休想活命。余一如非武功高強,所用又是一口寶刀,本非傷不可,頭一彈飛來,不知厲害,橫刀一擋,雖未打中,震得虎口酸麻,手中寶刀幾乎打落地上。

  剛把先後六粒鐵彈勉強避過,崖上強天生同了兩個最厲害的老賊巨盜已同縱下,下餘還有七八個賊黨,均沒想到會有大援趕來,凶威重振,齊聲喊殺,要為四賊報仇。余、陳、畢、歸等四人,連同去親友共有十一人,雖都能手,但那三個老賊十分厲害,眼看快落下風,並有兩人為賊黨暗器所傷,那位前輩異人原說萬無敗理,不知何故不肯出場,後來三個老賊又出於意料,敵人已將轉敗為勝,但不甘心敗退。正在苦鬥,崖上又有兩條人影飛落,男女二人,一老一少,一到先和賊黨打招呼,自稱獅王雷應,同了女兒玉鉤斜雷紅英,要為雙方解圍,兩罷干戈。

  眾人方覺自己這面只有兩人受了輕傷,賊黨先後死傷了六七個,如何罷手?雷氏父女分明偏向自己,便把先遇賊黨如何仗勢行兇說了出來。這一起賊黨雖是芙蓉坪老賊手下,並不是往黑風頂去的那幾個,因在昨日接到鐵羽飛書緊急傳牌,說這班遺孤到了小孤山附近,只在江中坐船出現了一次,以後便無蹤跡,新近才聽人說,這些新出道的少年仇敵已打算在江湖上走動,內有數人已往武夷一帶走來,命其就地留心,四路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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