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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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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旗幟誰家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千行楊柳坐垂綸 黑摩勒師徒白趕了兩天,一點影子也未尋到。後來還是鐵牛無意之中向一老者打聽,也只說是兩個紫臉少年曾在當地經過,相隔已有多半日光陰。再往前面探詢,答話多半不同,仿佛二人並非一路。黑摩勒知道對方故意把形貌衣服換去,有時路上投宿打尖,遇到人多之處還要分成兩起,裝不相識,心想:這廝並不知我是劍主人,死賊又未被人看見,據說本領頗高,何故如此膽小情虛,鬼頭鬼腦?料已趕他不上,為防沿途打聽,被他同黨警覺,好在前途便是江西境內,小孤山已快趕到,吩咐鐵牛不要再向人探詢。 次早趕到江邊,見天色甚好,雇了一隻船,往小孤山駛去。二人搖望那山孤峙中流,宛如一支碧玉簪插在水上。四面波濤浩蕩,斷岸千尺,只西、南兩面有一片淺灘,時見漁村蟹舍掩映煙樹之間。江山如畫,風景清麗,遙望廬山,高矗天際,白雲縹緲,時隱時現,煙嵐明滅,不見全身,顯得形勢分外雄奇。正在指點讚賞,因是逆風而行,船行甚慢。 鐵牛見所雇小舟,共只老少二人,老的搖櫓,兼帶掌舵,小的年只十來歲,短髮蓬鬆,短只齊額,看去人甚瘦弱,年比自己還小,卻拿著一根長竹篙,橫在手裡獨立船頭,遇見有船對面走過便大聲吆喝,用篙向來船點去,將來船抵緊,對面錯開。江上風日晴美,只管涼風拂拂,心身輕快,舟童卻累得頭上冒汗,看去十分吃力,老的搖櫓也極勉強,不由動了憐憫。暗忖:都是一樣人,自己以前也曾吃過苦頭,如今拜了師父,遊行自在,無慮無憂,何等快活!這兩個船家一老一小,無非為了衣食,拼了性命,賣此苦力。看去實在可憐,放著一身力氣,何不幫他一幫?便朝舟童笑道:「你太累了,我幫你撐船如何?這裡有二兩銀子,送給你們,少時買點酒肉,吃頓好飯。我們遊山回來,還坐你的船呢。」 舟童喜道:「因我祖父年老,江湖風濤大大,客人多不願意坐我的船,常不開張。方才那些船家見客人年紀小,又未帶什行李,以為給錢不多,才讓祖父攬了這趟買賣。他們因今日天好,又是孤山小姑神女廟會之期,雇船人多,恐我祖父要錢太少,在旁礙事,故意支開,還說了許多閒話。我們恐客人嫌我們人老船小,不敢多要,二位客人竟付了加倍船錢,足夠我祖孫全家一月之糧,現在又給這多銀子,如何敢當呢?」 鐵牛見他說之不已,一雙小眼卻註定銀子上面,分明想要又不好意思,越覺窮人可憐,並且還有良心,對此非份之財還在害羞,忙道:「不要說了,我師父比我還大方,你只管拿去,把篙給我,你歇一會。」 舟童先因黑摩勒年紀較長,雇船由他做主,還恐客人不快,不敢要那銀子,及聽這等說法,忙即謝諾,將銀接過,心中一喜歡,忘了再說下文,竟被鐵牛將篙奪去。正想將銀送往後面與祖父觀看,忽見對面一條大船,船人甚多,揚帆順流而來,相隔不過七八丈,江流大急,晃眼撞上。猛想起客人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又是外行,就是力氣較大,看去強壯,風浪之中也弄不慣,方要開口。操舟老頭因江流太急,逆水行舟,年老力衰,正以全力應付,忽然發現船頭上小客人將竹篙拿去,對面恰有大船駛來,知道不妙,嘶聲急喊:「孫兒如何將篙給人?前面大船就到,沒有看見麼?」 話未說完,對面大船淩風破浪走得飛快,相隔不過丈許遠近,眼看撞上,小船立成粉碎。大船上人約有二十多個,均是壯漢,正在同聲怒吼,紛紛喝罵。舟童見勢不佳,慌不迭放下銀子,搶上前去,口中急喊:「客人你弄不來!」 伸手想奪那竹篙時,鐵牛從小頑皮,所居臨河,學會一點水性,並未把那大船放在心上,心想:我如不行,你們老少二人更是無用。早搶上前去,雙手持篙照準來船右舷前頭用力撐去,大小二船雖被一下錯開,無奈用力太猛,前後不勻,老頭力弱,變出非常,急切間扳舵不及,船便往旁橫過,正擋大船去路。這時危機瞬息,眼看小船非被大船齊中撞斷不可,老頭連驚帶急,已滑倒船上。大船上人一面同聲怒駡,任其朝前猛衝,右舷幾個壯漢各持篙竿,照準小船上人便打。舟童嚇得抱頭尖喊,周身亂抖。鐵牛還不知小船就要撞碎,見狀大怒,手中長篙正撤回來,就勢朝對面一揮一舞。 船行正急,船艄又生變化,兩下對錯之際,大船上人怎禁得住鐵牛神力?經此一掃,有的將篙震脫,落在水中,手臂酸麻,立足不穩;有的竟被掃跌水中隨流飄去,被船人奮力救起。再看小船,已由橫而直停在水上,不住晃動起伏,快要隨流淌去。老少兩船家做夢也未想到,危機一發之際免去一場大難。再看大船,已駛出一二十丈,船上眾人正朝小船這面手舞足跳,同聲咒駡,但是相隔已遠,回舟不便,無可奈何。 鐵牛見師父立在後艄,周身好些水點,面有笑容,還不知道是何緣故。老頭一面搖櫓前進,口呼:「孫兒,還不向這二位恩人叩頭!不是他們,我們連人帶船早已完了。」 鐵牛問故,原來那條大船,乃湖口惟一惡霸曾三省所有,外號震三省,與他姓名同音,橫行不法,勢力甚大,開有八九十家大木行。這類大船養有二三十條,船頭上掛有一面三角旗,上繡一個「曾」字,往來江西兩湖之間,江湖上舟船望即遠避。這類大船頭上均裝有三隻鐵角,名為鐵龍沖。遇時,如是逆風上駛還好一些;如是順風揚帆而來,下流舟船隔老遠望見那面三角旗,便須設法避開;如因風浪大大發現稍遲,躲避不及便要遭殃。 船上人個個兇惡強暴,照例橫衝直撞,向不讓人,有時對面來船明已避開,只要離他稍近,或是這班惡徒看來船不順眼,犯了凶心,往往故意把舵一搬,朝來船沖去,十九沖成粉碎。他們不特不肯救人,反而以此為樂。偶然船家閃避得快,僥倖躲過,至少也被他們用篙竿打上幾下才罷。狗子如在船上,更是厲害,真個萬惡。船家先還怪孫兒將篙給人,幾乎闖禍,後來才知年老眼花,不曾看出來船是誰。如非這師徒二人,萬無生理。 先是鐵牛一篙將船頭錯過。同時,黑摩勒本在看小孤山不曾留意,聞得船家呼喊,見勢危急不願開口,忙往後艄縱去,本意代老頭將舵扳轉,一見船已橫過,大船正朝小船中腰沖來,同時瞥見船頭上還有一大兩小三個鐵角映日生光,看出專為與來船對撞之用,再看船上的人又都滿臉橫肉,神態兇惡,不禁大怒。百忙中抄起一塊七尺來長的船跳板,搶往中腰,照準大船前頭鐵角備力一抵,小船當時由橫而直,兩下分開。 大船上人斷定小船必被撞碎,因恐碎木亂飛,江水受激湧起,濕了衣服,或受誤傷,齊聲笑駡,往後閃退,正在打算欣賞這場慘禍,不料會在千鈞一髮之際船竟錯開。曾家大船都是硬木特製,船頭甚高,那三隻鐵尖角,看去形似鐵錨,又尖又銳,最前一根低及水面,長達三丈。黑摩勒身材瘦小,本不起眼,這時手握跳板,低頭俯身朝那鐵角猛抵,自看不見,等到船已錯開,才被發現。內有兩人眼快,看出小船上有一幼童將船撐開,不禁大怒,又聽右舷同伴怒駡,有人落水,也不想想對方兩個小孩怎會這大力氣?一聲怒喝,舉篙就刺。另外幾個惡黨也用長篙亂鉤亂搗,想將小船鉤翻,一面去救落水同黨。 黑摩勒越發忿怒,知道對方人多,只要被他鉤上,自己雖有本領,小船也非翻不可,怒火頭上,更不怠慢,忙將手中跳板一緊,乘著兩船交鍺一去一來之際,一個「蜻蜓掠水」之勢,由斜刺裡往大船邊上縱去,手中跳板隨同自己往前一掃。只聽叭嚓連聲,前半那些惡徒紛紛震得手臂酸麻,不是脫手丟篙,便被反震回來,打向同黨身上,十九立足不穩,東倒西跌,亂成一片。如非船舷寬闊,黑摩勒心中有事,對船上人雖然可惡,並無多大本領,不願傷人性命,要是知道惡霸船的來歷,這些惡徒至少也有幾人不死必受重傷了。 黑摩勒有意驚人,縱時,左手船板乘著大船去勢橫掃過去,右手早把人皮面具取出戴上,落到船頭,一聲怪嘯,雙腳一點又倒縱回來,落在後艄之上。大船上原有兩個行家,因聽船人喝罵,探頭一看,恰巧瞥見。因覺來人身輕如燕,貌醜若鬼,身材那麼瘦小,偏是力大無比,一個人竟在驚濤駭浪之中,將順風揚帆而來的幾千斜大船用一塊船板抵住,使其錯開,將小船保住;船頭上另一小孩,也是只憑一根竹篙將大船撐開,此是從來未見之事。別的不說,單這力氣已大得出奇,如其回舟動手,休看眾寡相差,也未必能占上風。看出小船是往孤山駛去,忙令手下徒黨不可妄動,探明兩小孩來歷再說。雙方都是幾句話的工夫,彼此船已駛出老遠。 黑摩勒後聽船主人如此兇惡,心中忿怒,暗忖:這類惡霸為害人民,萬容不得!此時身有要事,且等事完歸來,見了葛師再來除害。便告船家:「今日之事,不可向人說起。」 船家祖孫同聲應諾,老的並說:「我們還怕他認得此船。現在年老無力,孫兒年幼,水上的飯已吃不成,回去便要把船賣掉,把客人今日所給銀錢另謀營生,不再操舟為業了。」 黑摩勒聽去可憐,又命鐵牛送了他十兩銀子做本錢。船家推辭不脫,感激流淚,再三拜謝。二人笑說:「都是一樣人,誰有力量就幫誰,這算什麼!」 說罷,鐵牛又代搖櫓。船家祖孫知這兩個小船客不是常人,也就聽之,只在一旁扳舵指點。 鐵牛以前本未弄過,雖非內行,人卻聰明,又會水性,一學就會,比船家自快得多。等到孤山腳下,天已過午,二人均覺腹饑,便問船家:「山上可有酒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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